家里更是亂成一鍋粥。
莎娜在外面歡歡實實風風火火鬧革命,連家都不回。鳴娜在醫院治療,他忙的只能一個禮拜去看她一次。剩下三個小的,自打大軍死後,整天蜷縮在家里,連門都不敢出。三個女孩不管到哪去,都有人指指點點,還有人罵她們,追著朝她們拽石頭。吃飯的時候,三個人寧願湊合吃清湯掛面,也不到食堂去打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馬容英只有自己跑到食堂去打飯。大熱的天,馬容英還戴個大口罩,偷偷模模順著食堂的牆邊走,結果整個食堂吃飯的人都看她,臊得她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食堂老伙夫老王在老郭被趕回老家以後,順利晉升成為食堂伙夫班的班長。
還沉浸在榮升帶來的勝利的喜悅中的老王最近心情很好。他一見馬容英來了,把隔夜剩的一大碗餿飯給了她,扯著唱秦腔的大嗓門對馬容英說︰「看看看,你還吃啥飯呢嘛,莎娜她媽,你還敢往食堂跑,俄佩服你,真能!」「你干嗎給我剩飯哪,這飯有味道了。」馬容英說完把飯盆往桌子上一敦。「啥?那你還想吃啥呀?」「別人吃啥我吃啥。」「俄給你說實話,俄成天給那牛棚里關的牛鬼蛇神送的飯還不如這呢,務飯給你行不?俄去給你拿。」「我不要,憑啥給我吃那飯。」馬容英小聲嘟囔。「你說啥?」老王有意大聲嚷嚷,招來一幫看熱鬧的。
其實老王對大軍的死根本無所謂,那麼個調皮搗蛋的家伙愛死不死死就死了,關我屁事!可是一看見馬容英來了,老王就興奮了。他是屬于那種專揀軟柿子捏的主兒。平日里馬容英仗著自己老頭子掌了權,又有幾個漂亮閨女,連拿正眼瞧都不瞧他老王一眼。上次給她揀饅頭的時候,非說俄沒洗手,叫俄洗了手再揀,x你媽的,就你他媽干淨。火了俄用腳丫子給你和面蒸出來的饃扯出來的拉條子你照樣喊香你信不信?嘿嘿,你也有今天!看見她落魄倒霉成那副慫樣子,老王能不高興嗎,能不拿這女人開心逗逗悶子嗎。「你這大熱的天咋還戴個口罩子呢,是怕那日頭曬黑呢,還是你那模樣俊俏怕人家瞅啊?」馬容英一把扯掉口罩,氣急敗壞地喊道︰「我戴口罩你管得著嗎你?」「嘿嘿,俄怎麼能管你?。俄是說,你戴口罩是一怪,你看這食堂吃飯的、打飯的,有哪個戴那兜子啊,你這一戴有人就說咧,說啥 ,說莎娜媽戴口罩子是長的細皮女敕肉的怕曬囁。」馬容英沒心跟他?唆,平日里這個她連理都懶得理的家伙,這會兒還抖起來了。馬容英連飯盆也不要了,扭頭便走。剛走出兩步,叫老王給叫住了。「你說你這人咋不知道個稀稠好歹呢,你這叫啥,這叫浪費糧食。」「我怎麼浪費糧食了,你賣給我的飯是餿的。」「你胡扯個啥!叫大家伙看看,俄給她的飯是不是餿的。」當然不會有人向著馬容英。「反正我給你飯票了,吃不吃是我的事。」「那也不成,你當你給了飯票你就有理了,就能浪費糧食了?」「我不是浪費糧食。」「那你那是做啥?」馬容英說不出話來。周圍圍了一大群人。「我說,王師傅,我真的,真的不是想浪費糧食,可那飯是真的餿了啊。」「啥?餿了,照你這話的意思,俄是給您賣餿飯啦?」老王抓起一把馬容英飯盆里的飯塞進嘴里,嘴巴吧嗒著,看上去好像飯很好吃,也很香。「俄說你這女人怎麼這麼會造謠啊,這好的飯咋說是餿飯呢,俄喋的可是香的很哪。」周圍有人說︰「浪費你還有理了!」「這女的一向不講理!」「你今天可得說清楚,我們這可是連續五年的先進食堂,不能因為你的一句話,把我們的招牌給砸了是吧?」「我……」「這女人最壞,听說沈大軍的死就是她跟她男人逼的。」「真的嗎?不過我看這女的就不是什麼善主,一臉的橫肉。」「欠揍。」「你看她做賊心虛,大熱的天還戴個口罩。」「就是,戴著那驢糞兜子肯定是怕人認出她來唄。」「狂什麼狂,這種人就別賣飯給她,糟蹋糧食,餓死她才好!」馬容英的汗下來了。今天她是徹底沒轍了。往常的撒潑耍賴這會兒都用不上,向人討饒她又沒那個習慣,也不甘心。平日里別人都不跟她計較,讓她幾分,可是踫上像老王這樣的人,比她還難纏。她低下頭嘴里囁嚅了一聲︰「那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大軍那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我能那麼狠心害他……」「大伙听見沒有,你說你該咋辦,叫俄看,你把這飯都吃了,證明我們食堂不賣餿飯,這就對了,大伙說能成不?」有人笑了,也有人說︰「這也太便宜這壞女人了。」馬容英一听這話,趕緊端起飯盆用手抓著往嘴里送,生怕這些人說話不算數給她再整出什麼新花樣。馬容英一邊往下咽,眼淚就涌了出來,她趕緊硬把眼淚給憋回去,她怕讓老王他們看見又該生事端了。
飯確實是餿了,吃的馬容英惡心的直想吐,可她還不敢表現出難以下咽的樣子,她只想趕緊吃完離開這鬼地方。她一邊吃一邊在心里罵齊新順,「你個該死的,這個時候你跑到哪去了,你老婆這麼叫人欺負,你還管不管!」
馬容英臉上沾著米粒,在眾人的哄笑中跑出食堂。
回到家馬容英大哭了一場。
她暗自誓,等到我們家老齊掌了權,我一定用鞭子抽著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烏龜王八蛋吃我拉的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