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不久,有一天,莎娜到雪晴家來玩。雪晴出去了,她一個人坐在院子里葡萄藤下面乘涼。藤椅很舒適,她躺在那,陽光透過葡萄藤照在她的臉上,讓她感到非常愜意。躺了一會兒,她一扭頭,看見雪晴的那輛英國鳳頭牌自行車就停在不遠處。
這輛墨綠色的自行車太漂亮了,第一次看見,莎娜就喜歡上了它。她特別喜歡它騎起來的細微的「喀拉喀拉」的聲音,只有好車才有這聲響,給人一種騎好車的愉悅的感覺。那時她曾經纏著母親給她也買一輛,一打听才知道,這麼一輛自行車要頂她爸媽兩個月的工資了。鳳頭車沒有買,齊新順看不得寶貝女兒失望的樣子,下決心給她買了一輛紅色的上海產鳳凰牌26坤車。那輛車一騎上,把學院的那幫孩子都震呆了,簡直太漂亮了。莎娜也挺喜歡,平時連踫都不讓她幾個妹妹踫。但是莎娜心里還是不舒服,可著北京城你找去,中學生騎鳳頭的有幾個人,一騎上這車,那身價頓時不一樣了。
她覺得鳳凰車和鳳頭車相比,盡管只差一個字,可是那差的碼字就太大了,就像拿上海表和海霸表比,嘎斯車和吉斯車比,那能比嗎?
莎娜看著那輛自行車,她想起雪晴平日里騎車的樣子,越想越來氣。雪晴那人就那樣,什麼好東西在她眼里都不當回事,對這麼好的車一點都不愛惜,平時連擦都不擦,整個就是個大小姐,我要是有這麼輛車,我一天到晚把它擦得亮的能照見人影!哼,還不是叫錢燒的,我看你雪晴要是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你還騎什麼鳳頭,騎狗頭吧!你還神氣什麼,看你還傲不傲!莎娜任憑自己的想象馳騁,她想象雪晴家倒了大霉,一下子沒錢了,窮的要飯,要到她家門上,她才不會給,不僅不會給,還要拿棍子打她。想到這,莎娜不由得笑了,好像真的把雪晴打了一頓。
她坐直身子,看看院子里沒有人,悄悄從書包里拿出鉛筆盒,從里面取出幾個圖釘,那幾個圖釘是她昨天辦黑板報剩下的,她放在鉛筆盒里。她再一次確認院子里沒人後,就蹲在自行車後面,把那幾個圖釘一個不落結結實實都按在鳳頭車的後帶上。
看看圖釘釘結實了,她拍拍手剛一起身,看見雪晴的媽媽普玉站在她的身後。
莎娜張大嘴,卻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知道,再說什麼都白搭了,剛才那一幕普玉都看見了。「莎娜,你這是做什麼?」普玉的話音不高,但是很嚴肅。听慣普玉和顏悅色的吳儂軟語的莎娜,這種平和的聲音比潑婦髒口罵她都叫她難受。
莎娜不怕潑婦罵街。這一點上她充分繼承了其母馬容英的基因,甚至可以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她本身素質就好,加之平日里練就了鐵嘴鋼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插起腰高聲對罵上幾十個回合沒一點問題而且是越戰越勇從不吃虧。甚至和老娘兒們對罵都無所畏懼。?罵語言精準,攻擊詞匯豐富,直接拿對方身體部位細節或性器官說事,讓對方目瞪口呆張口結舌「語」屈詞窮面帶羞赧再無招架之力敗下陣來。讓人們大開眼界領教什麼是真正的高手風采。
可是人家根本不罵你,這就讓她感到空有一肚子才能無處施展英雄無用武之處。
這家里莎娜誰都不怕,不知為什麼,卻有點怵說話溫和,辦事溫文爾雅的普玉。她總覺得普玉的眼楮很厲害,好像能夠看透她心里想的一切。
普玉今天因為不舒服,沒有去上班。她起來一會兒,就看見莎娜一個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著。不知為什麼,她沒有出去,只是站在窗戶上看著莎娜。最終,她看見了剛才的那一幕。這和她過去的猜測正好吻合。為什麼會懷疑是莎娜剪了游泳衣,她也說不清,但是據她長時間對蒙蒙和莎娜這兩個孩子的觀察和了解,她認定蒙蒙不是那樣的孩子,倒是莎娜這孩子,越大越叫人有些捉模不透,這孩子表面上看著總是笑眯眯的,但就是叫人覺得她那甜蜜蜜的笑容和話語後面總好像隱藏著什麼。即使是這樣,要不是今天親眼目睹了事情的經過,她還是不相信莎娜會干出這樣的事情來。更讓她驚異的是這孩子做這樣的事情怎麼會那麼心安理得若無其事。
平日伶牙俐齒的莎娜此時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就像做賊被人當場捉住一樣,再怎樣狡辯也是無濟于事。
莎娜索性一句話不說。
「為什麼要這麼做?」普玉再一次問莎娜。「不為什麼。」莎娜把頭轉過去。「上次游泳衣的事情也是你干的吧?」「什麼游泳衣?我不知道。」見莎娜不承認,普玉也不問了。「莎娜,你回去吧,以後請你不要到我們家來了。」莎娜把身子挺了挺,她想說不來就不來有什麼了不起我早就不想來了之類的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話就是說不出口。走到院門口,她正好和進院門的雪晴踫上。「莎娜,你要去哪啊?」莎娜不理她,只顧往外走,雪晴莫名其妙,她又追問了一句,莎娜正好一肚子氣沒處撒,轉過頭惡狠狠地喊道︰「你管得著嗎?我願意去哪就去哪。就你們家這個破院子,我才不稀罕呢,誰愛來啊!」說完扭頭走了,丟下雪晴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
雪晴看見母親,問︰「媽媽,雪晴她怎麼了?她怎麼會說那樣的話?」「沒什麼,你的自行車後帶扎破了,你去補帶吧。」「媽媽你還沒回答我呢,莎娜她怎麼啦?」普玉指著自行車說︰「這車的後帶是她扎的。」雪晴睜大了眼楮,她看看自行車,又看看母親,說︰「媽媽,這是……」普玉拉著女兒的手說︰「孩子,我早就跟你說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我觀察莎娜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孩子有些表里不一,但是我一直不相信她會干這種事……」「媽媽,你是不是說莎娜了。」「啊。」普玉點點頭,「我告訴她以後不要到咱們家來了。」「不就是扎個車帶嘛,干嗎要這麼大驚小怪啊,我和莎娜是多年的好朋友,她這個人就這樣,有點嫉妒心,而且她那人特別好面子,你這麼一說人家,她以後肯定不來了。媽媽,你不是跟我說這世界上知音難求嗎,我跟莎娜還有蒙蒙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可以說是無話不談,就因為她把我的自行車帶扎了,你就叫她以後不來咱們家,這樣做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不行,我要去把莎娜找回來,她那人心眼小,現在還不定有多難受呢。」說完雪晴就要往外走。「回來。」普玉叫住雪晴。「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你可以善良,但絕不可以糊涂!像莎娜這樣的人你真的認為可以和她作知音嗎,你要是再跟她交往,將來你會吃大虧的。」雪晴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媽媽對自己這麼大的火。她站住了,她從小到大都是媽媽的乖乖女。從來沒有違背媽媽的意志去作任何事情,因為她相信母親的做法是對的,而且一般的事情母親根本不會說她,但是今天她不明白,一向對人寬容的母親,為什麼會這樣固執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