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子弟 二十 “斗彩海水龍紋罐”

作者 ︰ 茉莉花香

抄家那天雪晴正好推著自行車要出門,剛到門口就听見門外有人凶狠地敲門,伴隨的還有瘋狂的叫喊聲。她嚇壞了,沒敢開門。文革開始後,她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來抄家了,前幾次絕對沒有這麼大的動靜。

外面的人開始用斧子砸門,大門「 當」一下被撞開了。莎娜帶著一伙人氣勢洶洶闖了進來。

文革剛一開始,雪谷軒對普玉說︰「這場運動很可能會波及咱們,廠里的人可能會來,你趕緊把家里的東西收拾一下。」普玉根本沒有多想,她低估了這場運動的嚴重性,所以她把家里值錢的字畫、古董大概收拾了一下,放在三個箱子里,然後在家里轉了幾圈,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最後她想起後院圍牆和房子之間有一個狹小的過道,偏偏那過道里還長出一棵老樹,樹干粗壯,樹蔭蔽日,把整個後院遮蓋得嚴嚴實實。普玉認為後院本來就沒有人去,再加上大樹的遮擋,這幾只箱子暫時放在那應該沒事。前幾次抄家還居然讓他們躲過了。

莎娜一進院子就指揮人︰「你去那屋,你到這屋,剩下的人跟我來。」說完她熟門熟路直奔後院。不一會兒,那三只箱子被這伙人搬了出來。莎娜她們興奮得嗷嗷叫,好像繳獲了敵人的戰利品。莎娜的同伙興奮地對莎娜說︰「還是你厲害,怎麼一找一個準!」殊不知這後院曾經是她和雪晴一起捉迷藏的最好去處。她猜想雪家要藏東西十有**會往那藏。

莎娜看到一直呆呆看著他們的雪晴,冷笑一聲,走過來指著雪晴說︰「她就是這家的臭小姐,狗崽子!」兩個男紅衛兵走過來,一把將雪晴按倒在地上。「你們干什麼?」雪晴大聲呼喊。她盯住莎娜,眼神里充滿了質問和譴責。「這家伙不老實,把她捆起來。」「莎娜,你要干什麼?!你們為什麼要捆我?」雪晴盯住莎娜,等著她的回答。莎娜上前一步,照準雪晴的臉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這一巴掌打得雪晴眼冒金星,暈頭轉向,臉上頓時留下五個清晰的指頭印。這一巴掌也稍稍解了莎娜這麼多年來的心頭之恨。

後面的幾個紅衛兵看的目瞪口呆。「齊衛紅,她不是你同學嗎?」「**教導我們說︰‘凡事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什麼狗屁同學!她是資本家的臭小姐,她爸爸是國民黨潛伏下來的特務,她媽媽披著醫生的外衣,殘害了多少人,這種人就該打倒!」「你胡說!媽媽根本就不是像你說的那樣!莎娜你應該最清楚,媽媽她救過你的命啊!」「放屁!你以為我是你媽那個臭女人救的?她想害我,沒有得逞。我能活到今天,全憑我的抵抗力強。你們想要害死革命干部子弟,是何用心?今天我們就是來和你算賬的。」天哪!世界上還有這麼信口雌黃的人,對別人的救命之恩不思回報,反而恩將仇報,這不是那條冬眠的蛇是什麼?雪晴搞不懂,是什麼使莎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瘋子!她肯定是瘋了!

一伙人在那三個箱子里亂翻。翻出來的東西扔了一地。

「這是什麼?」一個人拿出一只不太大的瓶子,翻過來看看,那瓶子底下寫著「大明成化年制」,「嘿,這瓶子還挺好看的啊。」另一個人要接過去,「這是四舊,砸!」莎娜命令道,那人剛舉起瓶子要砸,雪晴的外婆從屋里顫顫巍巍地出來,一看見這情景,頓時急了,拍著腿喊︰「勿要、勿要,各是寶物啊,儂勿曉得的,各是「斗彩海水龍紋罐」,各是明代的寶物啊,好幾百年的東西,毀了它可是暴殄天物,是要遭天譴的呀!求求儂,紅衛兵小將啊,儂要是勿歡喜各上面的畫,儂把它換個方向沖牆好勿啦?」她這話一出口,幾個紅衛兵都樂了,「哈哈,真新鮮嘿,什麼狗屁邏輯,四舊沖牆就不是四舊了嗎?真是可笑!那個拿瓶子的人朝莎娜擠擠眼楮,說︰「這老婆子要是不說我還不砸呢,她這一提醒我,我倒非砸不可了!」

「唉,等等,等等。」旁邊一個戴眼楮的叫黃震飛的急忙拉住那人的手,「你要干什麼?」「你先別急著砸,讓我瞅瞅。」黃震飛接過那個瓶子,湊近了瞪圓了眼楮仔細端詳半天,然後走到莎娜跟前,小聲說︰「齊衛紅,我跟你商量個事。」「你就挨這說吧。」黃震飛左右看看,小聲說︰「我跟你說,齊衛紅,這可是寶物,真的,你看你不信吧,我爸是文物局的,我們家有書,書上那瓶子跟這一模一樣,還沒這個好哪。我跟你說啊,不是我吹的,這瓶子要是擱過去,那可值老鼻子錢了,那箱子里還有一個‘青花五彩花鳥紋蒜頭瓶’,也是那書上有的,我也不是很懂,按說這種人家有這樣的東西也不奇怪,我的意思是,這東西咱們甭砸了好不,咱把它捐給博物館得了……」「送博物館干嗎?」「這都是古董,當然是送博物館了。」「你真的不知道嗎?博物館都叫封了,那里面的東西全是四舊。我說黃震飛,你是不是自己想留著啊?」「啊,我哪敢啊,不過要是不送博物館,給我也成。我不過就是喜歡,留著看看。」還沒等黃震飛說完,莎娜接過那個瓶子,拿在手里看看,說︰「你說這是好東西?」黃震飛點點頭,「你所謂的好東西就是這種四舊的破玩意?你看這上面畫的都是什麼?花啊鳥啊龍啊鳳啊的,你是什麼思想?怎麼淨欣賞這些爛玩意!我看真是大暴露!抄家還抄出個異己分子了!我問你,你是來抄家還是來干什麼了,我看你就是動機不純!」「看你說的,我當然是革命的,我出身貧農。」「狗屁!我還不知道你,你們家是城市貧民。那好,這個瓶子可以給你,你就好好欣賞吧。」話沒說完,莎娜玉臂輕抬,玉指一根根翹起,食指、拇指輕輕一松,只見那只漂亮的「斗彩海水龍紋罐」「啪」的一聲摔在磚地上,頓時摔得粉碎!

黃震飛脖子一縮,嚇得再也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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