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進正要出去,看見母親回來。
「你上哪?」「我出去一下。」「你們怎麼都是這個樣子。我問的是你上哪?你跟我說你出去,這不是所問非所答嘛。東東也是對我愛理不理,問她上哪,人家更簡單,就倆字︰‘出去’。廢話,我還不知道你要出去。」北進站在門口,他不明白母親一回來怎麼這麼大的火。「我問你,你是不是要去那個什麼雪晴家?」「您問這個干什麼?」「我問這個干什麼?你傻啊!這大院什麼樣的女孩子沒有啊,你非要找那個資本家的女兒。你到底要干什麼?你是不是非要把這個家攪亂,讓我跟你爸都不得安生是不是!」北進靠在門框上,等著母親把話說完。「我承認,那姑娘是長的不錯,看上去也還算有教養。可是像她這種條件的太多了。北進啊,你就讓我們省省心,別理那個什麼雪晴,媽再給你介紹個好的。」「媽,你是不是去找雪晴了?」「是啊,我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女人,把我兒子迷成這個樣子。」「媽,你到底想要干啥啊,我跟您說過,別去打擾雪晴,我只去過她家兩次,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您這麼跑去,讓人家怎麼看啊。您太過分了!」「我過分?」趙敏氣得一拍桌子,喊道︰「虧你這個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不同意你和那孩子好,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因為你是我兒子,要不然我才懶得管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北進啊,媽再跟你說一遍,那種女孩不能要,連踫都不能踫,你怎麼就執迷不悟呢?媽是過來人,這種事媽比你清楚。」「我沒說要跟雪晴好,我就是想幫她。她太可憐了。」「你什麼心思我這當媽的還不清楚,你說你只去過雪晴家兩次,去過兩次的人家的女孩你就要張羅著幫她當兵,這不明擺著看上那姑娘了嘛。你這是什麼階級感情啊?你在部隊受的那麼多年的教育都到哪去了?你還是不是我和你爸的兒子啊?你怎麼會同情一個資本家黑五類的女兒,她是不折不扣的狗崽子,你知道不知道?你不要說跟她結婚,就是和她談戀愛都是很危險的。」「那好些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的伴侶都不是出身紅五類,不是照樣領導無產階級革命,還成為革命導師和領袖的啊。」「糊涂!那是什麼時代的事,現在是什麼時代。你爸還老說你這孩子有頭腦,有什麼頭腦,一到談婚論嫁的事情上,比誰都糊涂!我跟你說,這事到此為止。我本來不想和你說,現在我告訴你,我和你吳阿姨說了,她的大女兒馬上回北京探親,你們見見面。那姑娘長得好不說,參軍不到一年,已經入黨了,表現特別好,還立了一次三等功呢。那孩子你認識的,好像還是你們學校的,比你低兩屆。你這兩天在家給我老實呆著,哪也別去,在你走之前一定要和人家見上一面。」「媽您答應啦?」趙敏點點頭。「那好吧,您看著好您去見去,沒我什麼事。」北進說完就要往外走,趙敏喝斥道︰「胡扯!什麼叫沒你什麼事,你別拿你媽開心玩啊,我一會兒就給你吳阿姨打電話,約個時間你們見個面。」北進一听急了,說︰「媽,我跟您說啊,我可沒答應跟什麼人見面,您要是硬要這樣的話,那我就回部隊去。」「你敢!你長大了是不是?可以不听媽媽的話了是不是?你說為了你的事我真是操碎了心,結果你還是這個態度,你太不懂事了,你是不是成心要氣死我啊?!」趙敏一**坐在沙上,再不說話。
北進一看他媽那個樣子,就走過來說︰「媽,婚姻是一個人一生的大事,這我知道,所以我不願意隨隨便便解決這事。」「你知道就好。」「所以我更相信緣分。我覺得您這事還是太著急了,我年齡也不大,正是干事業的好時候,個人問題遲兩年再解決,應該沒什麼問題。」「你的年齡不小了,都二十五了,該考慮了。再說你現在認識,談上兩年再結婚,正好。你不要老跟我扯什麼緣分不緣分的話。那都是封建迷信的那一套。你媽是過來人,這樣的事情見的太多了。當初我們這些年輕女兵剛參加革命時,也是光想著革命啊,事業啊,可是你一來,人家早就把你盯上了。領導上做工作,人家就直接告訴你說,和領導干部結婚組織家庭就是最大的革命工作,也是組織上對你的最大信任。結婚了,有了孩子了,就什麼都結束了。我剛結婚的時候才十九歲,那時候心氣高,老想在事業上干出點名堂來,剛解放的時候,我把你哥和你放下去干部進修學校學習。可是去了才現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把你們交給保姆能放心嗎?那時候是封閉式學習,一到禮拜六,我就慌的跟什麼似的,恨不得趕緊回家,星期一早上又得趕緊趕回學校去。當時好多女同學都羨慕我,說我找了個好老公,家里有勤務兵,有保姆,到學校、回家都是老公的車接車送。其實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這女人一結婚有了孩子,什麼革命啊,前程啊,就完了。再說我和你爸年齡差了那麼大,剛結婚的時候哪有什麼感情,就是看他是老革命,我們這些城市里來的資產階級小姐應該主動向他學習,理所當然要照顧好他。結婚幾十年了,感情慢慢有了,說句實在話,一方面感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另一方面,幾十年了,我跟你爸也習慣了。」「那我寧願不要你們那樣的生活,一輩子把自己全都埋葬了。」「孩子,你可不敢這麼說。你媽家的成分高,這麼多年,全靠你爸這把大傘給罩著才沒什麼大事。說起來我還真的應該感謝你爸才是。也很慶幸我當初的選擇是對的,要不運動一來,媽就是‘運動員’。和我一起參軍的一個女同志,長得挺漂亮,可非要和組織上對著干,尋找自己的什麼感情歸宿,嫁給一個畫家。五七年那個畫家給打成右派,一家人下放到甘肅。後來听說她男人就病死在甘肅了。想想也覺得怪可憐的。所以說,人這一輩子,在感情上不能投入太多,感情一定要服從理智,否則會吃大虧的。」看著北進在听她講話,趙敏趕緊又說︰「我跟你說這些,無非就是想告訴你在這方面要冷靜,多想想你的前途,想想咱們這個家,你就不會那麼草率從事了。為了一個女人,你把一生的前程都搭上,值得嗎?這好比說買衣服,選對一件適合你的衣服,會把你襯得很精神,很體面,也很漂亮。那你這件衣服就買得物有所值。相反,買一件不適合你的衣服穿上,會顯得你很不體面,很難看,甚至很邋遢,那這件衣服就可以說買壞了。我這個比喻不一定恰當,但是你好好想想看,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再說買件衣服都要好好挑選呢,更何況是找對象呢。」見兒子不回答,趙敏以為兒子把自己的話听進去了,挺高興,覺得自己的努力沒白費。北進笑了一下,說︰「媽,您嘗過戀愛的滋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