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臭小子!跟你媽還這麼沒正形。」「我不是跟您開玩笑,我是說您這一生全都奉獻給我爸了,那您的感情生活就是個空白吧?」「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花兒啊草啊的資產階級的那一套,我們那時候可不講那個。找對象就是為成家,就是為革命做出更大的貢獻,這一點難道錯了嗎?」「我不是說您嫁給我爸成家錯了,我是問您談沒談過戀愛。」「談戀愛是資產階級才子佳人的那一套,我們年輕時根本就沒想過那些不健康的玩意。戰爭環境那麼艱苦,哪有心思整那些。你也別信那些東西,那都是那些文人們整出來哄人的。」「看來您是不信有真感情這一說。再說干革命怎麼啦,馬克思和燕妮的愛情您听說過嗎?那是無產階級愛情的光輝典範,您看看馬克思給燕妮的書信就可以知道什麼真正的愛情,太感人了。他們把愛情和他們所推崇的崇高事業緊緊聯系在一起了。恩格斯年輕時曾經失戀過兩次,但是就是這樣他還是寫下了《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後來他和一位叫瑪麗的女工同居了2o年。瑪麗去世後他又和一位愛爾蘭女工同居了,直到莉希去世時,他們才舉行了婚禮,成為正式夫妻,這也是恩格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婚姻。」趙敏睜大眼楮看著北進,說︰「你這小子,都是從哪知道的這些東西啊,這是真的嗎?你說恩格斯沒結婚就同居,你這都是從哪听來的啊。你可不敢出去亂說啊,搞不好你會給打成反革命的。」「這都是真的,不會假的。」「那是他們外國人,咱們中國人可不興這個。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天那腦子淨琢磨這些東西,這樣會影響你進步的。」「那魯迅是中國人吧。他和許廣平也是沒有結婚就先同居的。」「噓,你這孩子真是越說越沒邊了,你小聲點好不好。咱們家還有外人哪……我看你小子是沒吃過虧,等到你吃虧了,你就得傻眼了!」「媽,您不用擔心,我說的這些話人人都知道,怕什麼啊。」
母子倆聊了半天,誰也沒說服誰。
北進到院子里推自行車,趙敏追出去問︰「你又要去她家?」北進轉身看看母親,笑了笑說︰「媽,我這麼大了,你總不能用根繩子把我拴住是不是。」「我問你是不是去她家。」北進笑了笑,不回答。「你給我听好了,不許你再去那女孩家。」北進好像沒听見,頭也沒回走了。看著兒子的背影,趙敏心里挺憋氣,孩子大了一點都不省心。原來多听話的一個孩子,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呢。這事要是讓北進一意孤行下去,他肯定得踫釘子,那倒好,吃一塹長一智。可是轉念一想,不行,那樣的話就晚了。
北進在雪晴家胡同口的小賣部買了一大堆東西。有吃的,還有日用品。他也不清楚該買些什麼,反正他覺得把口袋里的錢都花光了心里就踏實。
當他提著一大兜子的東西走進胡同的時候,听見後面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齊莎娜騎著車過來。看見北進看她,莎娜淺笑盈盈,面頰上旋出兩個迷人的小酒窩,惹得路過的幾個男人直回頭看她。
北進一看是莎娜,就好像被蠍子蜇了一下,猛地把頭掉轉過去。
莎娜見北進不理睬她,把車鈴按得「滴鈴鈴」響。「謝北進,怎麼不認識啦,這才多長時間哪。」北進偏腿上車,不理莎娜。「唉,你這人怎麼這樣,裝什麼啊裝,擺的什麼臭架子!」莎娜有點不高興了,她走到北進身邊,看見他車上的一大堆東西,夸張地大聲說︰「你這是干嗎?搬家啊?」「你有事嗎?」北進停下來,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莎娜。「瞧你說的,沒事就不能跟你打招呼了?你的忘性可夠大的啊,是真的不認得我了還是裝蒜呢。我還從來沒現你那麼能裝啊。」
見北進不理她,莎娜笑著搖搖頭,然後上下打量了北進一下,說︰「我沒事,我看你倒是挺忙的啊。」「你要是沒事我就走了。」莎娜看著北進騎車進了胡同。悄悄跟著他。當她看見北進把車停在雪晴家門口時,吃了一驚。「唉,我跟你說……」北進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要去她家?」「對呀。」北進點點頭。「你怎麼會去她家?這家什麼情況你還不知道吧?」「你要說什麼?」「他們家是資本家。」「我知道。」「不是,還有……」「還有就是雪晴還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吧,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進去啊?」北進看著莎娜。莎娜愣住了。搖搖頭,說︰「我才不去資本家的家呢。我勸你也別進去,要是踫見抄家的人,你怎麼跟他們解釋啊?」北進說︰「我用不著解釋,特別是跟你解釋,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嘛。」「我知道什麼?」「你自己做的那些事還用我說?認識你,我也算是長了見識了,世界上還會有你這樣的人!」說完不再理睬莎娜,提著東西進了雪晴家。「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長見識啊,嘁,我可是好心好意勸你啊。」莎娜說著下意識地想要跟進去,可是走到雪晴家門口她不由得站住了。她猶豫了一下,想轉身走開。但是她有點不甘心,她把門輕輕推開,剛要進去,一探頭,看見院子里的情景,不由得退了回來。
她看見普玉正坐在院子里。
見了這個女人,一種與生俱來的膽怯和自卑使她退了出來。
真不知道雪晴是什麼時候怎麼把北進給勾搭上的。原來還真沒看出來,她還有這個本事啊。這才叫階級敵人是決不會甘心他們的滅亡,蠢蠢欲動,賊心不死,伺機瘋狂報復。都給打成那德性了,還不忘勾搭人呢。哼,現在她在里面不定使出什麼手段來勾引謝北進這個傻瓜呢。莎娜突然想起那年夏天她們在北進家的門口踫面的事情。她有點明白了。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謝北進就開始惦記上雪晴了。
莎娜自從被東糾開除以後,又到海糾混了一段時間。和那幫人一起去南方串聯了一趟,回來以後參加了紅衛兵合唱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剛一去那,人家就都知道她把一個女的的衣服扒了的事,後來越傳越邪乎,竟然有人問她是不是把一個女的給打死了。真是莫名其妙,至于嘛,不是扒了一個狗崽子的衣服嗎,搞的我好像成了破鞋似的,走哪人們議論到哪。一氣之下,她離開了合唱團,在家呆著,準備參軍。臨走了,沒什麼事,成天閑著到處串。今天是海糾的一個人叫她到他家听唱片,都是「黃歌」。有蘇聯歌曲《山楂樹》、西班牙的《鴿子》,還有小提琴協奏曲《梁祝》,當時能听到這些唱片是要冒風險的。莎娜對唱片的興趣不太大,玩了一會兒,騎車出來,不知不覺就繞到這條胡同來了。
?實在的,別看莎娜半年沒上這來,可她一直挺惦記這兒的。她想以雪晴那性格,當初給她來那麼一下子,她還不得尋死覓活的啊。她是真想知道雪晴到底怎麼樣了或者說是還在不在了。可是看謝北進那樣子,就知道那個臭丫頭不光沒死,還活的挺滋潤。這丫頭臉皮可真夠厚的了,沒準現在還掉到愛河里去了呢。莎娜越想越可氣。如果今天在雪晴家門口沒有遇見北進,那她可能就什麼事都沒有,可她偏偏踫上了,還讓謝北進那麼數落了她一頓,她的心里能不氣嘛!
莎娜騎出去沒多遠,又轉回來了。她左右看看沒人,過去把北進自行車後 轆的氣門芯給拔了。
拔了氣門芯的雪晴邊走邊想,死丫頭,等著瞧,我不會就這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