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子弟 十 路燕的交代

作者 ︰ 茉莉花香

路燕跟著姓張的警察進了屋。一進屋她就直奔爐子,一邊搓著手一邊說︰「哎呀,真冷,凍死了。」「坐吧,坐那。」小張指指椅子,路燕坐在椅子上,神態自如,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小張問她︰「會背老三篇嗎?」「當然會。」「你背一個。」「哪一篇?」「你哪一篇最熟?」「我都熟。」「那就全背。」小張心說你吹吧,我都背不全,你還能成?小張審人一般不讓背老三篇,哪有那麼多功夫跟你廢話,但是踫到願意多說幾句話的人,他就讓先從背老三篇開始。要是會背,他就從別的話題說起,要是不會背,就從不會背說起,這樣審訊顯得內容多,有策略,總比直來直去問那麼幾個問題要顯得有水平。

路燕從《為人民服務》開始背,再到《愚公移山》、《紀念白求恩》,一口氣背下來,一個磕巴不帶打,一個字不錯,把小張听的目瞪口呆。路燕背完了,看著小張,說︰「我背完了。」小張回過神來,忙說︰「還用你告訴我,我知道你背完了。」「你還要我背什麼?」「你還會背什麼?」「**詩詞,還有《**語錄》,唐詩宋詞什麼的都會。」「唐詩宋詞都是封資修玩意,誰叫你背那些東西了。**語錄你能都背下來?」小張瞪圓了眼楮問。「可以。」「吹吧你就。你這都是在學校背的?」「不是,在家沒事背的。」「那我考考你。你把**語錄第頁背下來,從第一行背起。」路燕看著他,不張嘴。「怎麼樣,不會了吧。」小張得意地說。「**語錄就沒有第頁。」這一句話弄得小張特尷尬。「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沒頁,我就是考你,看你是不是在吹。」

一直在後面看著路燕不說話的所長咳嗽一聲,問︰「你叫什麼?」「路燕。」「今年多大了?」「十七。」「家住哪啊?」「百萬莊。」「哪個學校的?」「百萬莊中學。」「跟外面那幾個人怎麼認識的?」「不認識。」「不認識你怎麼跟他們在一塊?」「我沒跟他們在一塊,我剛進去吃飯,就給帶這來了。」「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興說謊啊,你一人跑飯館吃飯去了?」「啊。」「你哪來的錢?」「我們家給的。」「你那兜里一分錢沒有,騙誰呢你。」路燕不吭聲了。「人家可告訴我們你跟他們是一伙的。要是不說實話,你就得一直關在這,你知道不?」「知道。可我說的都是實話。」路燕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小張放在爐台上的缸子,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末,小口地喝起來。小張一看她這樣,心說他到派出所這麼長時間,帶回來的女的,不是潑婦就是哭天抹淚,要不就是嚇得不敢吭聲的,沒有她這樣不見外把這當家的。所長一直站在路燕身後看著她。突然問她︰「你到底多大了?」「十七啊。」「胡扯!十七,我看你牙都沒出齊,你說實話。」路燕翻眼看看所長,低下頭,小聲說︰「十五。」「你出來多長時間了?」「什麼出來多長時間,我不明白。」「不明白?裝不明白吧,你從家里跑出來多長時間了?」所長站到路燕的前面盯住她看,路燕低下頭不再吭聲。「你今天跟我說實話。」「什麼跑出來?我不知道。」「我現在就給百萬莊派出所打電話,叫他們聯系你們家人來接你。」路燕一听這話,神色有些慌亂,她站起來對所長說︰「叔叔,您可千萬別給他們打電話,我自己回家成不成?」「不成。你就在這呆著,哪兒也不許去,等著你們家人來接你。」路燕重新坐下,但是這回她不再像剛才那樣鎮定自若,顯得不那麼自在。所長走過來對路燕說︰「你到底出來多久了?」「半個月。」「都在哪生活?偷過東西沒有?」「沒有,我從來不偷東西,從小老師還有我爸媽就教我要做誠實的好孩子,我可沒那壞毛病。」「呦,看把你說的好的,還做誠實的好孩子呢,好孩子就你這樣的?」小張不屑地撇撇嘴。「那怎麼啦,本來就是。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偷東西,這是我的原則。」小張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所長瞪他一眼,又問︰「你都在哪住啊?」「一開始就在同學家,後來同學家的大人煩我了,大概是嫌我吃的太多,把我趕出來,我就到處流浪。」「你沒有偷,那靠什麼生活?你總不能餓肚子吧。」「就是那麼蹭飯吃,混一頓是一頓。我每頓飯都吃的特別多,就是為了多儲存些,這樣我沒飯吃的時候還能抗些餓。」「那你都在哪過夜?」「同學家出來以後,我去過我姑姑家,可是沒過兩晚,我姑姑就告我們家人了,那天晚上我都睡了,听見我們家人來了,還是我表妹開了窗戶讓我跑了,要不我就叫他們給抓住了。我姑姑說話不算數,說好不告訴我們家人的,還是說了,她把我出賣了。後來我就去火車站候車室,那暖和,又有長椅子,睡一晚上沒人管。可後來車站打擊盲流,候車室呆不成了,再後來我就到處呆,前門樓洞底下我都呆過,拉貨的大卡車我也睡過,天氣太冷了,只睡了一晚上就不睡了。」「你就沒想過回家嗎?」「想過,也回過。連著兩天沒吃東西,又沒地住,外面實在混不下去了,那天晚上我回去了。在我家門口站了半天,我敲門,里面可能沒听見,我就走了。我越不回去,就越害怕回去。」「你們家都什麼人?」路燕低頭不說話。「問你話呢。」「有我媽,還有父親,還有哥哥姐姐。」路燕的聲音低得快听不見了。「出來刷夜都是你一個人嗎?」「都是我一個人。」「撒謊!」「真的,警察叔叔,我沒撒謊。曾經有兩次在什剎海滑冰場外面踫見幾個人,他們叫我跟他們一起住去,說他們那房子是一家什麼去干校的人家的空房子,家里有暖氣特暖和,什麼都有。我想了想,沒去。」「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覺得跟他們去不好,那些人心術不正,我寧願一個人這麼飄著也不願意跟他們在一起。」小張鼻子哼哼了一聲,說︰「你還挺會選擇。」所長又問︰「你還沒說你為什麼不回家?你覺得你這麼在外面刷夜好嗎?」「我不想回家。刷夜不好,可我也不願意回家。」「為什麼?」「不為什麼。」「胡扯!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願意在外面飄著刷夜?到底是為什麼?」路燕的眼皮往下一耷拉,再不說話,所長遞給路燕一張紙一支筆,說︰「你現在把你家的地址還有你家里人的姓名寫下來。」然後對小張說︰「你把她看好了,我叫他們家來領人。」路燕看了所長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字條寫好了,所長一看,說︰「這地址是真的假的?」「真的。」「**啊,看不出來嘛,我就不明白你們家的條件那麼好,你為什麼不好好在家呆著,跑出來干什麼。再有我看你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挺聰明,背**詩詞、語錄背的那麼溜,這筆字寫的又這麼漂亮,我真有點琢磨不透你這個人。」路燕腮幫子鼓起老高,她好像在拼命忍住淚水。「你跟我說,你和你們家人到底鬧什麼矛盾跑出來了?」路燕搖搖頭。「你不說是不是?那好吧,我只有叫他們來領人了。」路燕的臉皺在一起,臉上的表情除了著急,還顯得有難言之隱。「你跟我說,你進局子這是第幾次了?」「第一次。」「胡說!瞎話張嘴就來。第幾次?」路燕翻翻眼楮,看了所長一眼,說︰「您怎麼什麼全都知道啊,上次那次不算。再上次那次也不能算,所以總共就這一次。」「什麼上次再上次的,一共三次,是不是?前兩次是怎麼回事?」「第一次是我在我同學家住,派出所查外來人口,把我帶到派出所去了,後來問清楚就把我放了。第二次是打擊火車站盲流。」「你跑了,對不對?」「不是跑了,是抓的人太多沒人管我了。」路燕小聲說。「那不是跑了是什麼?年紀輕輕的,閱歷還挺豐富啊,就這麼刷下去?」「我不想,我也想去插隊。可我好長時間沒去學校了,還有插隊報名要戶口,我的戶口在家呢。」「那你就趕緊回家去,你知道嗎,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上這麼混著很危險的。一會兒我們就和你們那的派出所聯系,把你領回去。」路燕鼓起嘴巴點點頭。

所長叫路燕出去,然後對小張說︰「這女孩把她看好了。先給百萬莊派出所打電話,叫他們聯系她家里人來領人。我看這幾個人就屬她的問題最大。另外那幾個人讓他們家里來領人,看‘康樂’損失大概多少錢,給人家退還了再說。」「不關他們啦?」「關什麼關,又沒傷人,砸壞東西給他們賠就是了。要是這樣的都關著,那咱們關的過來嗎?」「那怎麼賠呀,平攤能成嗎?」「你就不會動動腦子,什麼事還分個犯主犯呢,你還看不出來,那個鐵軍和沈小軍一人多攤些,剩下的少拿些。」「還是所長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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