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娜在門外探了一下頭。
「你干什麼?」馬容英問。她這才想起來怡娜這兩天沒出去。「她怎麼不往外跑了?」馬容英小聲問齊新順。這話讓怡娜听見了。「媽,您是怎麼回事啊,我出去吧,您罵我,說我滿世界去瘋,我不出去吧,您又問我怎麼沒出去。媽您是不是討厭我,看我煩啊。」怡娜不滿意地翻翻白眼。「滾到一邊去,沒看我跟你爸正煩呢嘛。」「什麼叫滾一邊去啊,我不會滾,您給我滾一個我看看。我就知道您討厭我,我還不願意在這家呆呢。媽,您別這樣好不好,您忘了您在禮堂的時候,咱娘兒倆並肩作戰,試看天下誰能敵,哈哈,那個時候您多向著我,您一個勁地夸我覺著我好來著……」「你到底要干嗎?」齊新順皺著眉頭問。「我那天跟您說的那事怎麼樣了啊?」「什麼事?」「就我想留北京的事啊,您看您就是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早就給你說過了,留在北京不可能,你只有去內蒙。年輕人要多吃點苦,別老想著留在大城市,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得,爸,您別跟我說那些不著四六的話,留著您的話回頭您給別人作報告說去,我不听!」怡娜轉身要走,齊新順喝斥道︰「你回來!」怡娜連頭都不回,一邊走一邊說︰「我可把話給您撂在前面,不給我想辦法留北京,我可什麼都能干的出來!」齊新順氣得罵道︰「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去內蒙當兵怎麼了?委屈你了?多少人想當兵還去不了呢。你以為你爸有天大的本事,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不知天高地厚!」「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什麼不知道。我大姐想去哪就去哪,我呢?我在這個家就是垃圾!在你們眼里就是廢物!憑什麼就該我去內蒙啊,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不當兵了又怎麼地,我就留在北京,看誰能把我趕走!我還告訴你們,以後我的事你們少管,我是你們撿來的、抱來的,我又不是這家人,你們管我干什麼?」馬容英氣得罵道︰「既然不是這家人還在這賴著干什麼啊,還不快滾!」「滾就滾,這可是你說的啊,別我一出門,你又找我去。」怡娜說著要往外走,齊新順喝道︰「你敢!你要不當兵,可以,你回你們學校去,插隊去,滾的遠遠的誰也不會去找你。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將來你後悔別怨我們。」「我憑什麼去插隊啊?憑什麼我去呀,我就不去!我就在北京呆著,你們還得養活我。爸,您要是依著我,我什麼都不說,您要是把我惹急了,我把你的底子全兜出來。」齊新順氣得喊道︰「你到底想要干什麼?!」馬容英在後面問道︰「怡娜,你整天說要兜什麼事,你今天索性說出來,別成天在那瞎咋呼。」怡娜一擺頭,說︰「哼,我高興就說,不高興就不說。那要看到沒到關鍵時候。」「什麼狗屁事,你還在這詐起你爸媽來了?」「我詐你們?我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怎麼啦?」馬容英追問。怡娜看了一眼齊新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現在就看你的態度了,你要是答應我的要求,我就不說。「怡娜,我今天明確告訴你,你想留在北京根本不可能。別說你爸爸沒有這個本事,就是有這個本事我也決不會幫你的。」「那您為什麼要二姐留下?」「糊涂,你二姐和你的情況一樣嗎?」「我不管,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北京。」「滾,滾出去!你愛上哪上哪,別他媽在這個家呆著,就當是我沒你這個孩子!你這個敗家的玩意兒,你還威脅起我來了!」齊新順氣急敗壞順手抄起桌上的一個茶杯朝怡娜扔去。怡娜嚇得一閃頭,茶杯擦著她的耳邊而過。「你趕我?你還拿杯子拽我,你怎麼那麼狠啊,這可是你自己逼著我說出來的啊,你可別怪我別後悔!媽,我爸是個大流氓,我親眼看見他耍流氓來著。他讓我去他辦公室,給我糖吃,我還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麼,他就是想堵我的嘴,我還在他辦公室踫見那個姓顧的妖精來著,我早就想說了……」怡娜的話還沒說完,馬容英上前扇了她一個大嘴巴子,「你個挨千刀的小兔崽子,你爸在外面有多難你知道不知道,你還在這禍害你爸,罵你爸是流氓,你個白眼狼!我和你爸辛辛苦苦養你十幾年你不知道報答就罷了,還反咬起你老子來了,養你還不如養條狗,狗還知道搖尾巴,你呢,啊?你就會掉過頭整治你老子、氣我!你滾,你趕緊給我滾!」
怡娜捂著臉,哭著跑出去了。
齊新順的耳邊又一次想起了鳴叫聲。這鳴叫聲越來越大,他覺得他的身體里一定是潛伏了一只怪獸,專挑他情緒低落的時候出來跟他鬧,而且一次比一次鬧得厲害。齊新順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頭一動不動。馬容英看到他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問他︰「你怎麼啦?我扶你起來,上床躺一會兒去。」齊新順搖著腦袋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用手指著門說︰「趕緊,趕緊把她找回來。她出去非惹禍不可。」馬容英這才想起怡娜,賭氣說︰「你不是叫她滾嗎,怎麼又要找她啊?」「快去!」齊新順說完這話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坐在地上。
馬容英嚇壞了,她大呼小叫把海娜和雲娜叫下來,叫她們兩個去找怡娜,然後又指揮鳴娜給衛生隊打電話。她自己蹲在男人的床頭,用手摩挲著齊新順的胸脯說︰「我說莎娜她爸,你可想開點,別跟那死丫頭生氣了,當心氣壞了身子,這個家可還指著你呢。」齊新順閉著眼楮,一動不動。馬容英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齊新順推了她一把,說︰「你不要哭了,叫衛生隊的人別來了,我沒事。」馬容英止住哭說︰「還是叫人給你檢查一下吧,你到底覺得哪不得勁啊?是不是血壓又上去了?」齊新順推開馬容英,說︰「快去,打電話叫他們別來!听見沒有?」
怡娜一夜都沒回家。
馬容英在客廳的沙上坐了一夜。她這會兒真希望派出所能給她家打電話來叫她去領人。可是電話一直沉默。
天亮了,齊新順走出臥室,看到蜷縮在沙上的馬容英。
馬容英听到響聲,騰的一下從沙上跳起來,當她看清楚面前站著的是齊新順時,又坐回沙上。
「怎麼辦啊,那丫頭肯定出事了。從小那丫頭膽子就賊大,什麼都不怕,這下連家都不回了,這叫我們上哪找她去啊。」齊新順煩躁地擺擺手,嗓子沙啞地說︰「先別管那麼多了,是她自己要走的。我還得趕緊上班呢,你去做飯吧。」馬容英疲憊地看了一眼丈夫,說︰「也不能全怪她,孩子還不是想讓我們多疼疼她,那有什麼錯了。這下好,連影都沒了,她又沒個去處,昨晚她上哪了啊?」齊新順長嘆了口氣,說︰「這能怪我們嗎?只能怪她自己。」說完就往外走。馬容英急忙喊道︰「你怎麼就走啊,不吃飯了?」「不吃了,哪有那心思,氣都氣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