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只是不小心在教室的轉角撞上了她。而尚未清洗的筆刷又那麼不小心地在她白色的裙子上留下了狠狠的兩筆顏料觸目驚心。
她尖叫、咒罵。然後一把推我至牆上牆面冰涼。我看著她怒視我的眼楮輕抿一下嘴唇對她說︰「抱歉。我沒有看見你。」
她不依不饒繼續咒罵伸出手想抓我的頭。這是她一貫的作風。我下意識的側著身子躲了過去。攻擊失敗使她更加憤怒再次揚起那因飾品太多而叮當作響的手。
「宋可奈！不許欺負人！」一個干淨而厚重的聲音重重撞擊了我的耳膜。一個男生從我的身邊穿過一把抓住了她急下落的手。
「莫凡。她把我的裙子弄髒了。你看！」瞬時她的眼中已噙著淚水在濕潤潤的眼眶中打轉嬌嗲的對趕至她身邊的男生說。
那男生利落的短俊俏的面容上還滲著細密的汗水。細碎的陽光投在他挺拔的身上一抹蔭涼頓時將對面的我籠罩。
男生看著我我窘迫的將惹禍的筆刷輕晃了一下對他露出淺淺的笑容。
「真得很對不起。我可以幫忙處理她的裙子。」我說。
「沒關系。以後注意。」他的聲音淡淡的體會不出是否有責怪的語氣。
「走吧可奈。」他對我沒再有多余的話。轉身牽住還撅著嘴生氣的她。「你不是說想吃冰淇淋嗎？今天帶你去吃哈根達斯怎麼樣？」
就這樣。他把她從我身邊帶離。差點狂的她在他面前展現出燦爛的笑容快樂的像個精靈。
在此之前我早已知道︰她是宋可奈。他是李莫凡。
而此時的他們。並不知道︰我叫林若依。
2
吳羽來看我穿過1o站車的距離。
他用他破舊的單車載著我帶我去看這城市最高的樓、最繁華的街、最漂亮的公園、以及我向往已久的碧海藍天。
華燈初上我們背對喧鬧的街角遠離嘈雜的人群靜坐在海邊細軟的沙灘上。我將腳埋進溫熱的沙子里冰涼的肌膚貪婪的吸收著白日陽光殘留的溫暖。
「若依。這座城市真的很美不是嗎？」身旁的吳羽點燃一支煙長長吐了一口氣說。
我轉頭看他的側臉繚繞的煙霧漫過他憔悴的面容半眯的眼楮平視前方眼底投著破碎的光影。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了是嗎？」我低下頭用腳尖撥動柔軟的沙如此的不安。
許久許久吳羽一直未回答。終于我淺淡的微笑清抹于嘴角似煙般縹緲。
一切靜謐周圍全是這座城市濃烈的海水味道。
當我找到宋可奈的教室時從門外便听得吆喝聲此起彼伏。我推開門探進腦袋里面一個女生也沒有空蕩蕩的教室只有一群男生在打牌。
環視一周剛想退出便看見一張曾相識的面孔正看著我。我沖李莫凡招手示意他出來。他莫名的看看周圍確定我是找他後才將手中的牌交給一旁的男生緩步走出。
「有事嗎？」午休時長長的走廊上空曠、沉悶。他的聲音清晰地回蕩。
我將一個精美的紙袋遞給他。他沒有去接只是更莫名的看著我。眉頭微皺。
「是宋可奈的！」我解釋說「幫我交給宋可奈。」
他輕哦了一聲並往紙袋里瞄了一眼里面整齊疊放著上次弄髒的宋可奈的裙。
刁蠻的宋可奈怎麼可能輕易罷休。事沒幾天就將那條被刷了兩筆的污裙甩至我的座位。說話的語氣傲慢的像個不可一視的公主。我知道她並不是稀罕那條裙子而是故意要整我。
「幫我轉告她若有不滿意可隨時來找我。但請她下次進我們的教室不要踢門。還有幫我告訴她我叫林若依不叫死丫頭。謝謝。」
我沖李莫凡淡淡一笑轉身離開。鞋跟在空蕩的走廊里清脆的敲擊正如我心一下一下滿是旋律。
然而宋可奈真的來找了我並自此後常常光顧我的教室。她歡心雀躍的捧來白色的衣裙或球鞋並一口一個若依妹妹甜得叫人心里緊。她之所以會這樣只因那次我將她的污裙不是清洗而是借助那隨意的兩筆顏料精心細膩的涂成了一朵妖嬈綻放的彼岸花。花絲飽滿舒展如詭異的笑容。
然而宋可奈還是不喜歡我的。因為每次交工後我都會要她付我錢比較昂貴的錢。我在她的面前出賣我的才能。因此我也不會喜歡她。永遠不會。
我和宋可奈因交易而走近。我們看著對方明艷的微笑實際卻各自站在自築的厚重玻璃窗後防備的很緊。
3
學校的設計展示欄在第一名的位置再次貼上了署名為「林若依」的設計。我在離展示欄遠遠的樹蔭下指著那張設計圖對吳羽淺淺的微笑。吳羽將一杯可樂遞給我用手溫柔的撩開我額前有些濕潤的劉海問︰「為什麼要給宋可奈要錢？」
「給自己賺點生活費有錯嗎？」我輕描淡寫的回答。
「那一定要用這種方法？」
我使勁的咬著可樂的吸管。笑而不答。
吳羽幾經輾轉終于在這座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于是在接受封閉培訓前的周末約我一起去郊游。上午十點站在學校門口的我正左顧右盼張望吳羽的身影時一輛寶石藍色的車轉了個完美弧線停于我面前。我好奇的向車內望去吳羽正在駕駛副座上對我呲牙咧嘴的笑。而開車的竟是李莫凡。
我們去了市郊外我在後座被吳羽的三個同學擠得難受于是身體前傾抱住前方駕駛座的靠墊伸手去敲吳羽的頭並狠狠的瞪他。山間小路車體顛簸李莫凡的身子偶爾輕撞在我環抱靠墊的胳膊上。我望著車窗外默不作聲心中溫溫熱熱。
李莫凡介紹的地方山清水秀風光旖旎。果然適合郊游。我們在小溪邊鋪開餐布吳羽從車後向抱出兩箱啤酒和一些食物。
他們五個大男生一起猜拳一起將酒一飲而盡。我蹲他們對面的溪水邊清洗采摘來的野花看他們興高采烈的樣子。
突然李莫凡起身向我走來跨過溪流從我身邊坐了下來並遞給我一個小小的袋子。
「裝點水把根放進去就不會太快枯萎了。」
我接過將袋子浸水嘩啦啦的抖動。「不去喝酒嗎？」我問。
「不了。回去還要開車。」我點點頭繼續小心的清洗著野花脆弱的花睫。
「早知道就你一個女生該再找一個陪你的。」李莫凡向後躺去仰望著天空慵懶的說。
我回頭看他一眼輕哼一聲「你的意思是該叫上宋可奈的？」
他不否認「女孩子在一起不是比較好說話嘛？」
「好啊。那下次叫上她。」我扭過頭將花放在一旁。「不過。她那麼傲慢的公主別欺負人才好。」
我的話音剛落李莫凡噗嗤一聲就笑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明快。「那是你不了解她！」
「可能吧。」我輕咬了下嘴唇站起身甩掉手上的水珠離開他。
「林若依。你的花！」李莫凡在背後輕聲提醒。
「幫我拿著吧。謝謝。」我沒有回頭也不想回頭。
宋可奈永遠都是那個傲慢、刁鑽的公主。而李莫凡就是她身邊袒護她縱容她為她闖禍墊後的忠貞騎士。看來這點一直沒變。
4
如果有一天公主沒有了忠貞的騎士那會怎樣？
在我第六次見到李莫凡而他的身邊沒有宋可奈的時候我會這樣想。
吳羽的封閉培訓開始了躍躍欲試的他早就想大展身手一番。吳羽不在的日子李莫凡便承擔起照顧我的義務。我幾乎沒有朋友基本不去逛街因此無法利用課余時間與那些喜歡瘋狂購物的愛美女生打成一片。我喜歡安靜的畫畫、設計。將腦海中模糊的影像在筆尖成形。李莫凡會安靜的看我畫畫可以陪我長久的坐著。
有時李莫凡會盯著我的設計看許久然後緩緩地說︰「若依你的用色太過濃烈小心灼痛了雙眼。」我望著他的閃爍的眼楮笑容燦爛。
那個漫長的夏季。李莫凡陪我在炎熱的街頭穿行只為買我認為便宜又實用的畫筆。他會牽著糊涂的我過馬路和我一起靠在清涼的樹蔭下吃一元一支的冰激凌。李莫凡溫柔的看著我做任何事他的笑容讓我感覺從未有過的踏實。長久長久。
宋可奈再次來找我。臉上沒有了虛偽的微笑這樣的她反倒讓我感到輕松。我當然知道她這次來不是為了交易而是為了李莫凡。
專屬的騎士常和別的女生在一起驕傲的公主怎能不作出回應？然而那一巴掌比我想象的來的要快。宋可奈甚至沒說一句話就揚手扇了我一耳光。我的左臉頓時一陣灼熱周圍的女生一片尖叫。
宋可奈輕蔑的看著我。可就在幾秒後她的眼神變得驚慌失措。因為本平靜低著頭的我在她還未出蔑視笑容之前狠狠的回應了她兩個耳光。我知道宋可奈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她氣急敗壞的向我沖來。正當我們要撕扯成一團時一雙手撥開了我將宋可奈拉離擋在身後。我的心一緊潛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宋可奈在李莫凡的身後嚎啕大哭指著我泣不成聲。我看的厭惡于是轉身離開。誰知我的胳膊竟被李莫凡狠命扭住了捏得我生痛。我看見他眼中的怒火將以前清澈的溫柔一並燃燒殆盡。那麼久他不曾松開我。不再有手掌的溫暖不再有話語的溫柔。這樣的眼神我不忍再看。我試著對他淺笑嘴角顫抖一字一句的說︰「放手。這不是我的錯。」
這不是你的錯。許久許久前一個人就曾這樣對我說。
當天的深夜十一點二十七分我撥了李莫凡的電話。因為我在這燈火闌珊的街頭迷了路。然而未通。無人應答。
我瑟縮在繁華的路口處看人群匆匆在身邊穿行。這樣的城市真好深夜都不會寂寞。只是這里看不見璀璨的星光不適合我。
李莫凡回電聲音冷漠。我還未開口便听得宋可奈撒嬌的聲音。于是哽咽掛線。
夜深的街頭吳羽來接我。我望著夜色下他緊張的眼神想起他曾對我說過的話︰「若依。他不同于我你不同于宋可奈。兩個世界的人只能觀望不可相依。」
5
我辦了休學回到養育我的貧瘠土地教書。吳羽聞訊找到我說︰「若依如果你想回去我賺錢供你！」語氣堅決。我笑著搖頭。這些年我的任性已給貧困的家庭帶來太多負擔。其實家里早已負擔不起昂貴的學費。若不是「城鄉的助學行動」我可能連上大學的機會都沒有。然而那麼執拗的我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報考了學費昂貴的藝校。我的一切任性與努力全都是為了你——李莫凡！
長久以來我的腦海總回憶起一個場景︰
在我八歲那年。村子里來了一些城里的孩子。他們個個干淨、漂亮像天上閃亮的星星。尤其那些女孩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像一只只美麗的蝴蝶。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麼的丑陋。
在我狹小的家中一個漂亮如洋女圭女圭的女孩哭個不停。她跑過我家那扇早已破損的門時掛破了她那美麗的裙子。她哭著叫嚷細小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我的身上。而這時一個男孩從遠處跑來對她大叫︰「宋可奈！不許欺負人！」稚女敕的聲音鼓著滿滿的霸氣。
男孩過來扶起我替我拍拍身上的灰塵微笑著說︰「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
李莫凡。十一年前你曾那麼溫和的對我說這不是我的錯。
那年十歲的宋可奈伸著小手問我父母索要賠裙子的錢一臉天真的笑容。
那年也同樣十歲的你指著我對同行的母親說︰「就是她了。她叫丫兒。」
6
我和吳羽李莫凡和宋可奈就像橫向連接的兩條線互相平行怎可縱向交集？
吳羽寵溺的拍著我的肩膀說︰你終于明白。
李莫凡是屬于宋可奈的騎士永遠心甘情願的袒護著她、嬌慣著她。他會大聲呵斥她說︰「宋可奈！不許欺負人！」但話未到此結束。他還會對她說︰「宋可奈。你只許欺負我。」
很多事情我都會意錯了。我以為我可以走進他們的世界……
我以為……
李莫凡到最後也不知道當初的丫兒懷著怎樣的心情出現在他的身邊出現在曾離他那麼近的生命里。只是那時的她會對他淺淺的微笑然後介紹自己說︰「你好我叫林若依。」
這一切的一切吳羽陪我走過。但吳羽不說。我不讓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