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香動作很快,去了一會就回來了,帶回一個布女圭女圭和一個三層紅木燙金食盒,裝了些寧安帝姬愛吃的糕點和零食。
我拿著那個布女圭女圭,覺得有趣,翻來覆去地瞧著。布女圭女圭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褲,扎著兩個辮子,翹得高高的,很是神氣。兩顆眼珠用烏黑的黑水晶做成,角度不同光華也變幻著,真像活人的眼珠子。眉眼依稀就是寧安的模樣,嘴巴小小翹翹的,很是可愛。後背的衣服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珠兒的妹妹」。
我撲哧一笑︰「珠兒的布女圭女圭還真是有趣。馮昭儀還算是有心。「
噙香也笑,「昭儀娘娘說小帝姬最喜歡玩這個布女圭女圭,有什麼心事都跟這個布女圭女圭說。所以就拿了,千叮萬囑讓主子一定要給帝姬。「
我想起珠兒那粉雕玉琢的乖巧可愛樣,心底一片柔軟。
崇韜一共有兩個帝姬,大的那個是良妃所出,只比珠兒大兩歲,叫子涵。雖然小小年紀,但在良妃的悉心教下,已經是出口成章溫文有禮的皇家金枝,像個小大人一樣。雖人人都夸贊說是氣度出眾才華洋溢,我卻並不怎麼喜歡。
就連崇韜也更為偏愛這個機靈天真的小女兒,言之「璞玉「。還道小孩子就應該像個小孩子,何苦非要老成做作呢。我深以為然。
吃過晚膳,陰沉了老半天的老天爺終是下起雨來,一時晶亮的雨絲綿綿而至,遮空閉月,升騰起絲絲霧氣,天地間變得迷蒙一片。
我站在房門前指揮小意子帶領著小太監們搬院中的海棠花。時至初冬,這些原本耐寒嬌艷的花兒都已漸漸凋零,這一場風雨下來,只怕明日當真是「綠肥紅瘦」了。
漱玉撅著嘴嘟噥著︰「何苦來這般伺候這些死物?又不是人,淋也淋不壞。」天一下雨,悶悶的空氣頓時清新了不少,噙香幾個也站在門邊湊熱鬧。听見漱玉抱怨,都笑著道︰「主子蘭心惠質,憐惜這些花兒呢。」
我靠在前幾天才刷了新漆的朱紅四扇雕花木門邊,也笑︰「倒也不是為了憐惜。只是冬天到了,什麼花兒都沒了,怪冷清的。能留它幾天是幾天吧。」
小意子撐著油紙傘,抹了一把汗,聞言湊趣道︰「那就把西邊園子里的上好梅樹移些來,那花兒開的時候,嘖嘖,可好看了。」
我也來了興致,問道︰「是什麼品種?什麼顏色?」
小意子偏著頭,努力回憶著︰「有紅的,白的,還有黃的。紅的顏色好看,就是不香,黃的倒是香得緊。」
得,這等于沒問。我搖搖頭,知道問他也是白問。還是吟雪含霜進宮早,見我問,才忍著笑道︰「有紅萼攢心梅,金錢綠萼,也有一些臘梅。」
我眼前一亮,「金錢綠萼?那可是珍品。」吟雪笑著點頭,「是啊,那里大部分都是金錢綠萼,白瓣綠萼,香飄十里,整個後宮都聞得到的。所以那里一到隆冬時節,人就絡繹不絕。」
我遙想十里香雪,勢若雪海,心神為之一醉,「那我願舍了這含章殿,到梅林搭個草屋過活。」
漱玉這才不滿地道︰「真是越發瘋魔了。還要住到林子里去,皇上也不會答應啊。」我越想越覺好,忙叫著小意子︰「那趕緊跟花木房的說說,叫他們移些好的來。」
一直沉默的含霜這才笑著道︰「主子太心急了。現在梅花連花苞都還沒有呢,等到花兒開了,再叫人選些枝條舒展,軀干虯曲疏朗,又開得極好的移到含章殿來豈不更好?」
我愕然失笑,自己是太急了。小意子忙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賠笑道︰「是奴才糊涂了,待花兒開了,奴才就吩咐花房從那香雪海選些好的來。」
我正待轉身回房,聞听此言回頭問道︰「香雪海?那個梅園子叫香雪海嗎?好名字!」
小意子見我詢問,越發得意,賣弄道︰「這名字還是先皇後在的時候親自取的呢。」
「先皇後?」我微微發愣,隨即明白說的是崇韜的原配皇後,也就是現在皇後的姐姐龍紫衫。龍紫衫是龍家的嫡出大小姐,做了崇韜的皇後不過短短三年,就撒手西去,謚號昌肅永寧皇後,後人皆稱永寧皇後。
我自進宮之後就很少听說這位先皇後,仿佛她從未在這深宮中留下一絲痕跡。現在才知道原來宮中著名的梅林香雪海竟是出自這位皇後的手筆。
這一夜,風雨極大。本來秋冬季節少有雨水,今夜這雨卻似瓢潑,鋪天蓋地而來。我一直喜听雨聲,這般大的雨,我蜷在寬大寂寥的沉香木雕鳳篆花大床上,蓋著輕薄柔軟的織金深紫羅蘭錦被,睡得極其香甜安穩。
天明時分,雨漸漸轉小,只剩淅淅瀝瀝的斷斷續續無以為繼。今日要去太微宮,噙香按時叫醒了我。醒來我卻覺額頭似火燒一般,全身乏力,頭也隱隱作痛。
噙香嚇了一跳,忙模我額頭,道︰「主子,這是怎麼了?怎麼兩頰這般赤紅,額頭也燙得厲害。」
我卻只覺累,知自己必是天氣反復著了風寒,有些發燒。噙香早一陣風地出去叫人了,馬上漱玉幾個就過來了。噙香看著我,忙吩咐了去太醫院請劉為揚。
我想起今天還有事情,掙扎著坐起身來,喚噙香穿衣。噙香卻只給我穿了石青色蜀錦對襟窄袖襖子,取了秋香色雲紋軟墊與我靠上。
我有氣無力地道︰「還是取了裙子來換上,劉為揚看過就去太微宮。」
噙香緊咬著下唇,微帶怒意道︰「都這般撐不住了,還去太微宮做什麼?改日吧。」語氣竟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我暗自苦笑一聲,都是我自己把她們給寵壞了,噙香雖看似溫柔隨和,但幾個貼身侍婢就數她最堅毅有自己的主意。這時候我也是管不住她們的,只得乖乖閉嘴。
而且也確實是有心無力,腦子昏沉沉的,太陽穴卻陣陣刺痛。
我躺回床上,心中猶有不安,道︰「噙香,你過去告訴馮昭儀一聲,今日實在不能去了。請她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她,就必定會幫忙,只得稍好些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