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崇韜也含笑插話道︰「母後冤了老四了。他這外,前兩天才回京呢。」
太後偏著頭听完崇韜的話,才皺皺眉道︰「你這孩子,老往京外跑做什麼?」
雍和王一笑置之,卻轉面向皇後,語意誠摯地問道︰「皇後娘娘一向可安好?」
皇後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緊抿著唇,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本宮一向安好,有勞四弟關心了。」
我微微覺得奇怪,再一想雍和王和皇後算是嫡親的表兄妹,也就釋然了。卻沒注意到太後和崇韜的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對。
這邊早有宮人在崇韜那側下加了一席,一應的烏木翅黑漆長矮幾,一應的瓜果菜肴,金樽玉杯,瓊漿玉液。太後心疼兒子,揀了無數珍饈美味堆得雍和王席上滿滿當當的。
崇韜面上就有些尷尬,只輕咳著掩飾自己的不愈。良妃是何等聰慧乖覺的人,立刻淺笑著與崇韜搭話,算是解了崇韜被冷落的境地。
雍和王喝了一杯酒,端著白玉杯玩味地掃過場中的一眾妃嬪,朝著崇韜笑道︰「恭喜皇兄,今年選秀得了這麼多美人做臣弟的嫂子。」
說著目光穿過眾人,筆直地毫不猶豫地落在我身上。我對上雍和王的眼神,雖然那道目光看似溫和優雅,我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心頭一陣冷。
崇韜臉色僵了僵,隨即展顏開懷笑道︰「好個老四,就會調侃朕。朕天天操勞國事,哪比得上老四你逍遙快活,府中姬妾美人無數,天天游山玩水消磨時光,這才是好福氣呢。」
說完便哈哈大笑。他兄弟開著玩笑。一眾妃嬪也都陪著笑起來。頓時一陣鶯聲燕語。好不融洽。然而。這話里看似不經意地玩笑卻諷刺得我心里一哆嗦。他們兄弟地關系就這麼差嗎?連說句話也要夾槍帶棍。你諷我。我笑你閑置無用嗎?
這時太後也笑著說話了︰「你們兄弟倆。就是這樣頑皮地性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總是爭個沒完。」語氣顯得親昵安慰。竟是慈母姿態。
這短短一句話。並不出奇。崇韜卻臉色一緩。不吭聲了。
這時氣氛更加熱烈。滿是富貴盛世。天家骨肉情深。母慈子孝之狀。
我卻深深覺得厭惡。偏過頭去。就看見秦芷一身素衣泯然于眾妃之中。正低著頭默默喝著杯中之酒。絲毫不見應該有地歡愉之態。秦芷抬起頭來。眉間隱現疲倦厭惡之色。悄然起身行出殿外。殿中正歡聲笑語著。也無人注意到她。
我心中一動。想起前事。總有些惑放心不下。便拿起青鶴九轉酒壺。自斟自飲起來。待得幾杯之後。估模著秦芷已去得遠了。才對如璧悄悄笑道︰「姐姐。這酒勁兒還真不小。我有些頭昏了。我出去散散。」
如璧聞言關切地道︰「不妨事吧?若醉了不如早早歇著去。」我搖搖頭,扶著頭,含笑道︰「不要緊,散散就好了。」于是也悄然起身走出殿外。
今日家宴,妃嬪隨身的宮婢都在席間伺候,噙香隨了我出來扶著我慢慢出去。宮門口宮婢林立,一絲不芶地站著伺候,見我出來扶著頭噙香又攙著,便知是酒多了。
便有一人上前來扶住,低聲問道︰「婕妤可還好?可要回宮歇著?」我听得這聲音熟悉,抬頭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鳶萱。
鳶萱今天穿了一件粉紅地對襟繡花銀鼠皮大褂子,淺青銀鼠皮裙,頭上也多金銀珠翠,顯得喜氣洋洋。
我見是她,有幾分意外,也笑道︰「怎麼是姑姑?卻在這里?」
鳶萱笑笑,道︰「奴婢以前本是伺候太後的,雖我已經調到采擷殿,但年年家宴奴婢都奉了太後懿旨在這里看管宮女太監,伺候各位娘娘。」
我點點頭,想起她是良妃的人,便假意道︰「我多喝了幾杯,出來散散。」
鳶萱也笑著道︰「今日的
年的梨花白,初始清淡,入口綿軟,不知不覺就多覺後勁大著呢。」
我點點頭,四處望望,卻沒瞧見秦芷,便問道︰「這會不早不晚的,也好就去。可上哪里去走走呢?」
鳶萱並沒疑心,笑著道︰「這會只好去西園子里听風亭里坐坐。那邊荔園風光卻也還好,剛才秦良媛也才去了呢。婕去也好有個伴。」
我心中一喜,面上絲毫不露,淺笑道︰「這會听風亭里听風倒也雅致,多謝姑姑指點。」
說著便扶著噙香的手緩緩朝西面地荔園去了。
太後喜吃荔枝,崇韜就命人在正殿西邊闢了一畝地,里頭遍種嶺南荔枝,邊上便是听風亭。
走進園中,園內荔枝樹上枝葉仍舊青翠,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地上也滿是積雪,幾乎看不見那條雨花石路,人走在上面喀吱作響。
穿過荔園,遠遠便瞧見听風亭里果然坐著秦芷。听風亭位置獨特,人坐其中,常聞寒風嗚咽,凜然作響,竟如夜半鬼哭,淒冷慘嚎。即使是大白天也怪滲人的,宮人皆都畏懼如虎,太後卻甚是喜歡,時常來坐坐。
秦芷一襲素衣,獨自悄然坐于亭中,獵獵寒風刮起了她地衣襟裙裾,刮起了她的長,秦芷目光冷然怔怔出神,竟恍如離世仙姝,氣質高華出塵,漸漸有冰霜凜然之態。
我的腳步聲驚動了秦芷,她站了起來,見是我,又毫不動容地坐了下去。
我笑著進亭,自顧自地坐下,道︰「我酒喝多了,出來散散,不想在這里遇見姐姐。」秦芷微微一,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地,只不想是在這個時候。」
我從容地彈彈衣裙上沾上的雪末兒,道︰「太後宮中雖人多眼雜,只要小心一點,卻是最好的保護。」
秦芷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改天吧。今天我心情不好,只想一個人呆一會。」
我一愣,萬萬沒想到她會直接拒絕我。我沉默了一會,也感覺她今天的舉止確有些不太對勁,大過年地又是合宮家宴,她卻一身素衣,無比素淨,竟還不如剛才鳶萱華麗。
想了想,我便默默地點頭道︰「姐姐既然這麼說,我就先回去了。只是這里風大,姐姐也別久坐。」又扶著噙香的手回轉。
走進荔枝樹林,我在林中停留了一會,回去太早難免惹人懷疑。
深冬寒風凜冽,殿中有些熱,我出來的時候穿得不多,也沒披上羽緞披風。此時冷風一吹,就有些挨不住,忙喚了噙香去取披風,自己在荔園中隨性走走。
荔枝樹上全是多日以來積滿的厚厚白雪,仍舊青翠的綠葉散出陣陣清香,荔枝葉子寬大,枝條茂密,只一人多高,又頂著雪,光線紛亂暗淡,不隔近了什麼都瞧不清楚。
我面前的這棵樹從樹根起被一根不知名地藤蔓牢牢地纏住了,沿著樹干攀援而上,在這嚴冬竟結出了累累果實。果實只如紅豆般大小,密密麻麻一串串掛在銀白色的藤蔓上漂亮得有些詭異。藤蔓葉子如小孩巴掌般大小,紋路脈絡清晰,像是一片片輕薄地銀片。
我看著那漂亮晶瑩的果子,頓時來了興趣。我湊近彎下腰一聞,竟出乎意料地聞到了一陣沁人心脾地異香。
我緩緩地伸出手喜滋滋撥弄著這鮮紅的小果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突然身後就突兀地響起了一道戲謔地聲音︰「想不到堂堂從三品婕竟躲在這里玩野果子,有意思。本王倒真是開眼界了。」
我恍如被人從頭到腳淋了一盆冰水,整個人都僵住了。這道聲音我自然知道是誰,當然來自那有些神秘乖張的雍和王。
我慢慢直起身,在臉上綻出最最賢淑得體的笑容,緩緩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