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忙道︰「這個奴婢倒是知道的。娘娘那邊來人說和含霜姐姐去打個花絡子,也叫說給主子借人。倒是禮數周全的。」
我有些氣悶,沒好氣地道︰「那她們幾個大的不在,小丫頭們呢?怎麼一個也不見?倒讓你一個人在這冷天冷地地掃地?」
菱花吶吶地道︰「其她的宮女姐姐們都在下房里玩呢。」
我皺皺眉,心里微怒。這些丫頭們,我生性省事,不太管束,就偷懶地偷懶,混賴地混賴,越沒個樣子了。
我忍住氣,叫她放下手里的掃帚,把肚兜用黃綢子包了送去玉錦宮給如璧。菱花一直在外頭粗使伺候,如今得了這麼個巧宗兒,忙屁顛顛地去了。
我回身回到屋里坐了,越想越是惱火。
不一會,噙香和含霜從春華殿回來了,見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我又臉色不好,忙進來伺候。
含霜捧了茶過來,我並不接,只冷笑著道︰「這會子知道捧茶來了。早先干什麼去了?人家都是兩個貼身的,我四個,如今倒好,這屋里都快沒人了!」
這話說得重了,噙香忙悄悄地去下房里叫了那些個小丫頭們上來伺候。那些小丫頭這才慌了神,紛紛趕上來。
小意子听見說我生了氣,也帶著太監們進來了。宮里規矩大,小意子們雖是太監,也只能在外間伺候,主子喚才能進上房,平時主子不叫也清閑著的。這事也就與太監無關,只是宮女們沒了規矩。
我瞥了小意子一眼。道︰「這事不與你地人相干。都出去各自做事吧。」小意子這才敢帶著太監又出去了。
我掃了一眼跪得滿滿當當地大小宮女。冷聲道︰「噙香。這些人咱們養著有什麼用?通知內務府那邊。通通攆出去。另外選了好地來。」
這下這些平日里偷奸耍滑地宮女都慌了。如果被主子攆出去就是說伺候得不好。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近身伺候妃嬪。只能去浣衣局或雜事房做苦役。
這些人頓時紛紛磕起頭來。哭天搶地起來。只是不肯出去。盡多求饒恕罪之話。
我看著有些乏。也想趁機歷練歷練噙香。便道︰「噙香。你是我這里地掌事宮女。這也是你地事情沒做好。你自己看著辦。我交給你了。」
出來這樣地事。噙香臉上也無光。听我這般說。忙頷領命。我于是不再管。便過了書房。
只是一會工夫,那邊人就散了,噙香含霜仍舊過來伺候。
我捧了一卷《南華經》漫不經心地問她︰「都攆出去了嗎?」噙香搖搖頭,道︰「沒有。只是奴婢相信以後她們再不敢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放下書,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讓你攆出去嗎?」
噙香抿嘴一笑,端走我已冷的茶,邊倒進純銀唾壺邊道︰「奴婢跟了主子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主子的心思?主子不過嚇嚇她們罷了,威嚇威嚇也就是了。」
我笑笑,繼續看經,並不說話,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噙香換了個斗紋茶碗,沏上新茶端過來,道︰「方才昭儀娘娘叫我們過去說打花絡子,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些奴婢並不懂的話。」
我一愣,奇道︰「怎麼不是打花絡子嗎?她說什麼?」
噙香有些迷惑地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昭儀娘娘只是一直問玉婕的事,又提起婉淑儀的龍胎,奴婢覺得昭儀娘娘似乎意有所指。」
我心中立刻警覺起來,別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地,婉淑儀的皇子死得不明不白,如璧也懷著龍胎,馮昭儀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想便立刻追問道︰「馮昭儀到底是怎麼說的?還說了什麼?」
噙香搖搖頭,不明所以地道︰「沒什麼了。也沒什麼特別地。」我有些惑,噙香是我最倚重的人,馮昭儀不會不知道。她對噙香說這些話自然料到噙香會告訴我,那她此舉莫非就是想讓我知道?難不成……她有所顧忌,有些話不好直接跟我說,是想借此提醒我?
我霍然起身,似乎想到了什麼關鍵,又似乎什麼都沒想起來。我緩緩坐下,既然想不通,也只能暫時丟開。當時的我卻還不知道,我這一丟開到底犯了多大地錯誤!那是足以讓我後悔終生的遺憾!
含霜弓著腰整理著南窗下雜亂無章的書案,我想起她被茶潑了,忙道︰「含霜,你的腿沒事吧?有沒有燙著?」含霜听得我喚,含笑直起腰道︰「多謝主子記掛,沒什麼大礙,擦了點白玉燙傷膏就沒事了
我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便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好火氣大了些,並不是有心沖著你。你可別為了這個不開心。」
含霜惶恐地連連搖手,道︰「奴婢哪敢,主子言重了。我們是奴婢,主子心情不好要打要罵都是應該地,哪有我們抱怨的道理?更何況那是皇上。」
含霜說著說著就動了情,含淚道︰「也是奴婢命好,遇到主子這樣寬容體恤的主子,還這般來關心奴婢。就是有萬般委屈也該咽下才是,若是心存抱怨就不值得主子這般憐憫疼惜了。」
含霜一向文靜穩妥,我也十分喜歡,當下便笑道︰「好丫頭!我為吟雪安排了好歸宿,以後也少不了你的。」
含霜沒想到我突兀地說出這樣的話,頓時羞紅了臉,也顧不得主子奴才,轉身就撂開簾子跑了。
屋里只剩下噙香和我笑成一團,我擦擦笑出來的眼淚,道︰「這丫頭倒是老實得很。」噙香也笑,道︰「主子就只知道欺負我們這樣地老實人,漱玉丫頭刁鑽得很,主子就不敢欺負了。」
我白了她一眼,想想也是。漱玉丫頭古靈精怪的,我還真是降不住她。
噙香似乎想起了什麼,詫異地四處望望,道︰「怎麼不見吟雪?她上哪里去了?」
我被她地話勾起了心事,有些不樂地道︰「皇上召她去紫宸宮了。可能有事交代吧。」噙香聞言就閉了嘴。
我想起吟雪的婚事,又囑咐噙香道︰「吟雪和劉大人地婚事皇上已經準了。我爹已經收了吟雪做義女,以後你們別再吟雪吟雪地叫。吩咐下去,以後上上下下都要叫她三小姐,知道嗎?」
噙香驚喜道︰「怎麼?皇上竟準了?真是大好事!」我含笑點點頭。噙香為吟雪高興之余,看了看我,神色又變得有些遲疑起來。我皺皺眉道︰「怎麼啦?」
噙香吞吞吐吐地道︰「主子,你把吟雪嫁出去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怕皇上,怕皇上臨幸吟雪?」
我驀地沉默了,久久不語。
噙香看我不說話,膽子一壯,徑直說了下去︰「吟雪其實甚是美貌,雖然她和含霜都是伺候余婕妤的舊人,可是皇上對她們兩個地態度並不相同。明顯對吟雪更好些,看皇上平時的舉止似乎對吟雪很是有意。先前含霜捧茶皇上了脾氣潑了含霜一身,若換了吟雪必然不會遭此待遇。」
我臉色漸漸變得失落傷感。噙香不理會我,眉宇間漸漸彌上一層冷意,冷聲道︰「主子你絕頂聰明,朝夕相處之間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正好吟雪喜歡劉大人,你就借這個機會把吟雪嫁給劉大人,是不是?」
我沉默了半晌,也不說是不是,只緩緩地道︰「這樣不好嗎?吟雪和劉為揚兩情相悅,我給她藍家三小姐的身份,風風光光堂堂正正嫁到劉家為正室,這樣不好嗎?就算皇上選了她,終其一生宮女為妃也不過以嬪位終。妃嬪之間的血腥廝殺何等殘酷噙香你不知道嗎?與其送了命或是孤苦落魄一生,這樣的結果不好嗎?我為她打算給她幸福的一輩子,我有錯嗎?」
我越說越是暴怒,揮手一掃,梨花小幾上的斗紋茶碗「 啷」一聲打翻在地,出破碎的聲音,一如我的心。
我如此謹慎如此委曲求全,不過是求一個皆大歡喜,平平安安。別人誤解我也就罷了,現在竟連噙香也來指責我!
噙香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她認準的事情任你是誰也改變不了。見我脾氣,噙香毫不動容,緊緊抿住唇,一字一句地道︰「不錯。這是最好的結局。奴婢只是覺得這關系著吟雪的一生,她有權知道所有的事!她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主子,您覺得這樣對吟雪公平嗎?你尊重過她嗎?」
說著竟不等我說話,轉身就走。我氣得七竅生煙,強自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冷笑道︰「知道所有的事?什麼事?皇上可有說過要納吟雪為妃?你要吟雪選擇什麼?皇上的寵愛可是由得人選的?皇上若真對吟雪認真,就不會同意把她嫁給劉為揚!你可別忘了采擷殿[美人的翠杏!」
噙香的背影一顫,顯是想起了那個被臨幸慘死的翠杏。我已氣極了,斷然喝道︰「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噙香背影一頓,隨即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我立在當地,見她出去了,頓時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盡了,癱坐在椅上,眼淚嘩嘩地流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