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焚淑錄》,含樟宮中的藏書殿中多是傳記,或是情愛小說之類的書,段玲瓏隨手選了本《玉梨嬌》。殿中書籍眾多,書架也被塞的很滿,用力一拽,還帶下來一本。
深藍色的書皮上用篆書寫著‘廣異記’三個字。一本志怪傳奇放在滿是愛情小說的架子上,顯得格格不入。玲瓏蹲,見書脊已然磨破,頁腳也有些卷,想來定是常被人翻閱。想了想,干脆一並撿了起來。
殿中備有專供閱讀的書案,靠窗還設一軟榻。玲瓏在家時不喜讀書,若看,也多是些《酒經》之類的書。段家上上下下,也就段十一個,喜歡扎在書堆里。段六在出嫁前倒是看了不少描寫情情愛愛的東西,彼時,玲瓏被迫跟著一起看,只覺得味同嚼蠟。
然而時至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心境使然,竟也看得津津有味。時而心焦男女主人公聞人對面不相識,時而又氣惱他們僅為著一點謬言便要勞燕分飛,但卻是最愛那一句︰願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
才子佳人,終成眷屬,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玲瓏合上書冊,殿外日頭已經偏西,早有宮女在書案上點起了燈,怕刺了她的眼,便用那青紗罩著。伸伸胳膊、動動腿,段玲瓏發覺書果然是好物。當自己沉浸在那書中的故事里時,她便成了那故事里,受盡磨難卻終如意的小姐,像是做了場夢,所看、所想,揭是那劇中人物所經歷的一切。什麼楚天醉,什麼南楚安國,什麼段家,統統都被跑到了九霄雲外。她隨著劇中人哭,隨著劇中人笑,漸漸的,便也以為那是自己的故事,以為自己地也會有那樣轟轟烈烈、完美圓滿的姻緣。
然而掩上書卷,那蝶也好,莊生也罷,便統統都醒了。天還是那片天,陰郁而昏沉著。含樟宮緊閉的大門也不曾開啟,而那個她所牽掛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晃晃腦袋,段玲瓏模過那本廣異記,想趁著晚飯前再看上幾頁。她也曾托人給無機老人帶信,想要離開這里,但一次是被明白地拒絕,另一次卻是石沉大海。現如今,她卻是如孤雁般,陷在了這崇山峻嶺一樣的南楚建昌宮,除了看書似乎也無甚可做。
廣異記是本大型志怪小說,記錄了許多人鬼情緣和前朝異事,有些讀起來端的是有些滲人。段玲瓏看著看著,便從坐直了身子,右手食指輕輕隨著目光,掃過那一行行文字。然而吸引她的卻並不只是那鉛墨文字,還有頁眉、頁腳、頁邊、無處不在的批注。狼毫小筆輕提重按,便印下那圓轉如篆、點捺如隸的章草。雖看著有些繚亂,但字字獨立,卻有著些一股子恭謹的味道。筆鋒剛勁有力,並不似女子所寫,想來應該不是這含樟宮主人所筆。
這寫批注地人似乎頗有些見識,幾乎對廣異記中的每個故事都做了注釋。偶爾還提出自己的看法,或是贊同,或是反駁,或是在書中作者迷惘時,提出解答。行文用字精妙絕倫,口吻又多是些調侃的調調,竟是看著比那原書更高了一籌。
段玲瓏看到興頭上,連殿中何時多了一個人都沒注意到,不時對那批注的內容點頭稱是。
楚天醉靜靜地站在軟榻邊。以為只消一會。玲瓏便定會注意到他。誰知這妮子兩只眼楮只盯著書冊。連余光都不肯分給他。
今日午後。他到楚天闊地御書房。與無機老人。三人一道商議。如何利用越家遺孤。扳倒朱姓大臣地事情。畢竟那越家小姐。年歲太輕。事發之時甚至還沒出生。有些話從她口中說出。不免少了些可信度。
只是這事也並非一時半會便能商量出個章程地。因此這三人便只定了個大概地方向。無機老人去查當日用來定罪地那些書信。而楚天醉則去尋訪一些越老將軍地故人。至于楚天闊。用他自己地話說。就是先穩住了凌波宮那位。省地後院失火、殃及池魚……
這事。議到申時初刻便也就差不多了。可楚天醉卻是七拉八扯地。硬是不肯走。無機老人與楚天闊自然是知他地心思。也不點破。只隨著閑扯。師徒三人硬是從上古大神。扯到了今日東市雞蛋地價格。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楚天闊便假惺惺地留二人用飯。
無機老人自然是推月兌有事。楚天醉則是稱腿傷不大爽利。想回他原來地住地長英殿休息一下。
楚天闊自然順理成章地。讓他不要多動。免得腿傷嚴重了。干脆就在御書房後面地含樟宮休息一下算了。
想著皇兄那擠眉弄眼的模樣,還有他時不時
家小姐時的神色,楚天醉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了一大堆,沒成想從進門到現在,快要半個時辰,玲瓏竟是連頭都沒太抬一下,除了偶爾翻動一下書頁,是動也不會動地,兩只眼楮瞪的溜圓,神采奕奕、興致勃勃地看著她手中那本書,直看得楚天醉恨不得自己也變成一本書。
楚天醉輕嘆一聲,坐在榻上,靜靜的看著玲瓏。有多久沒見?她地臉圓了些,不似之前那樣下巴尖尖,直看得讓人心疼。臉色也紅潤了些,想來南北奔波雖然很累,但也比成日窩在家里來的健康。
眉間地那股死寂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輕愁,嬌弱的、哀怨的,只屬于女人的輕愁……
「啊!」
楚天醉猛地從軟榻上蹦了起來,雖拄著拐杖,倒也不失靈巧,幾步便蹦到玲瓏身邊,「什麼事?」
「這個!」玲瓏驚的已經顧不上身邊的是誰,只隨便扯著那人的衣袖,硬是要他看那書角上的簽章。「你看這是什麼?!」
俯,楚天醉就著燈看了看玲瓏所指的角落,一株兩葉蒔蘿裊裊婷婷的落在一角,他不明所以的說道︰「是株兩葉蒔蘿。」
「對!就是兩葉蒔籮!那是……啊!」段玲瓏一轉頭,冷不丁撞上楚天醉的一雙眼楮,嚇得往後一倒。幸好楚天醉眼疾手快,趕忙探了手去摟。只是他腿傷未愈,不便用力,兩人拉拉扯扯著,最終還是跌到地上。好在這椅子也不算高,玲瓏只覺得被壓得岔了口氣,倒是不算多疼。
「你怎麼在這里?!」
「你說呢?你怎麼會在這里?」從千百里之外的慶城趕到靈璧,可是為了我?
「我?」玲瓏被壓得難受,用手肘推了楚天醉一下,待他滾到地上,這才長舒了口氣,道︰「我是來看書的……啊!」七手八腳的爬起身,段玲瓏扯過那本《廣異記》,翻到那頁,直直的推倒楚天醉面前,差點沒撞到他的鼻子,急吼吼的問道︰「是兩葉蒔蘿吧?是吧?」
很難說楚天醉到底有多沮喪,他有些郁悶的推開面前的書,只看著那個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忍住沒翻白眼,只點點頭,道︰「是,是株兩葉蒔籮。」
「為什麼?為什麼呢?」
「玲瓏?」
「二哥哥,你說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這里的書上,會有我娘的簽章?」
「玲瓏……」
「難不成是那老頭拿進來的?不會是我娘在這里住……」
「玲瓏!」
「是!」段玲瓏舉書做盾,橫在胸前,戒備的看著突然發出巨響的楚天醉,不知他要如何發難。
「我回來了……」有氣無力的嘆了口氣,楚天醉軟軟的癱在地板上,只盯著房梁上一個鎖扣。
「啊……哦。」慢慢從雙重驚嚇中回過神來,段玲瓏突然意識到,他回來了!活生生的站……呃,不,癱在她面前。一時間,那些仿佛已經煙消雲散到上古時的煩惱、膽怯,又統統都回來了。她吞了口唾沫,慢慢縮到書後面,只露出一雙眼楮,眨巴著,囁嚅︰「你回來啦。」
哼了一聲,楚天醉慢慢閉上眼,他受傷了,需要休息。果然……玲瓏怎麼會為了他南下?她來,定是有別的原因。翻個身,背對那個不知趣的小丫頭,楚天醉抱著拐杖悶悶的想,也不知自己在她心中究竟能排到第幾位。
段玲瓏看著楚天醉背過身去,慢慢的探出頭來,像只小心翼翼的牛,歪著頭向前傾身靠了過去。他在干嗎?怎麼不說話了?
「……二哥哥?」杵杵他的後背,「摔到腿了?」
「沒有。」
聲音悶悶的,想來其主人心情很是不好。段玲瓏抿著嘴呆坐在地上,地板硬得很,只一會,就覺得腳開始漸漸的麻了。不舍的動,干脆雙手撐地,將身子探了過去。
「二哥哥?」
二哥哥、二哥哥!明明她是喜歡自己的,為什麼還叫他二哥哥?冷不丁的一翻身,仰面正對上那雙小心翼翼的眼。楚天醉心中的怨氣一下散了一半,扶著玲瓏的肩頭,慢慢坐起身,定定說道︰「玲瓏,我不是你哥哥。」
段玲瓏一愣,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思緒轉了幾圈,又想到楚天闊算起來該是她舅舅,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愣愣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緊接著便是心里一酸,直帶著全身都有些虛軟,慢慢的向後一坐。(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8。,章節更多,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