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了武衛前軍見習參議之職,身負選定炮兵陣地的重責,李燾就算是身子虛弱也不敢托詞、不敢稍有怠慢。幾日後的八里台大戰是決定這次戰爭的關鍵性戰役,而關鍵中的關鍵,就要看「戰爭之神」如何發威了。之所以有集中使用火炮的建議,就是李燾從姚良才的右路也有炮營,也有五十七毫米炮(此時該炮還充作主力炮種)的事實中看到︰中國高級軍官們還沒有甩開舊軍制的影響,仍然在編制內平均分配火力!這與經過歷次戰爭印證的軍事原則背道而馳。
照理說,武衛前軍這樣規模的部隊裝備火炮,應該是軍總統直轄大多數主力火炮,其余的小口徑炮才分散到各路炮隊。現實卻不是這樣!
心里揣著這些事兒,神色和動作間就顯得急了,偏生身體唱著反調,連聶士成的那隨身親衛也看出問題,扶持的格外用心。
「大人,隨小的這邊走,前路軍械處就在廟子後面哩。」
李燾偏頭看看這機靈的親衛,見他身板中等卻頗為壯實,手腳粗大、臉上長著厚嘴皮子,顯得很是憨厚老實,一雙眼楮里卻透出靈動的神采。不注意看的話,很容易把這小兵當成「榆木疙瘩」。
尚不習慣「大人」稱呼的李燾忙道︰「兄弟貴姓?」
「不敢不敢!大人莫要玩笑小的,小的叫梁昆,自小跟著軍門混軍飯吃,這大號也是軍門起的。各位大人都叫俺小名兒,二柱子。」那親衛心里詫異卻不敢松了扶持李燾的手,反倒是托著李燾胳肢窩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明白了,這二柱子是聶士成身邊的貼身親衛!
李燾笑道︰「什麼大的小的,你我看來年歲相當,不如就直呼姓名,或者兄弟相稱好了。」
「大人抬舉小的了,營中哪有上下不分的理兒?大人,但凡看得起小的,還叫俺二柱子吧。」梁昆的話雖恭敬,卻透出幾分執拗。
李燾听出味道來,不由在心里嘆息著這鬼時代!嘴上卻道︰「二柱子?」
「是!」梁昆咧嘴笑了,似乎這新晉的大人只有叫他小名兒,才能讓他體會到重視、親近。
「二柱子!」李燾確定了,決定隨大流跟著這個時代的習慣走上一陣子再說。
「哎!」梁昆應答得很利索︰「大人有何吩咐?」
「沒,就是去領軍械嘛。」李燾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語氣中那種平等的味道始終揮之不去。習慣了,習慣和排里的戰士們平等相待,親如兄弟,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實在不是滋味。
三言兩語,梁昆也感覺出這「參議大人」沒啥架子,待人很隨和,不自覺地也表現出親熱來。這種親熱是拋開李燾身份的、單純的人與人的親熱。
兩人慢騰騰地快到軍械處了,宋佔標從後面匆匆趕來,招呼住李燾。
「李大人!李大人重傷未愈,凡事不可過于操切,恐于身子不利。軍門有話,晚間中軍設便席。兄弟此番前來通報,順便給李大人指指路。」
宋佔標說得很是親熱,卻是親熱中帶著一絲客氣,剛好與梁昆很是客氣中帶著親熱相反。
軍械處是臨時征用的一個百姓院落,看上去頗為闊落。里面有人听了宋佔標的招呼聲出來,又是各自招呼、介紹、打禮一番。
軍械處幫辦任伯常年約四十,身材矮小精悍,說話簡單利索,動作簡捷有力。一听來意,就領著三人進了院子,一邊走一邊給「新人」介紹大體情況,讓李燾心里暗嘆「省事!」
槍架上,德制、奧制、法制、俄制、國制仿造武器琳瑯滿目,儼然是萬國輕武器博覽會一般。
李燾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由此看來,武衛前軍的裝備依然沒有解決型制駁雜的問題,這給平時訓練、戰時補給、武器互換以及維護帶來不便,大大影響了軍隊的作戰效能。可現實就是如此!
一目掃過,仿造武器和洋造武器之間的差別盡現。做工粗糙的、材質粗劣的,想來就是國造武器了。小小的一支步槍啊,折射出的卻是當今中國沒有工業體系的悲哀。
李燾不想在這個名為「槍房」的傷心地多待,匆匆打量一番後,他選了一支俄制莫辛式五子步槍。理由嘛,這里沒有毛瑟1898式步槍,老大就得莫辛式來當!老毛子的這支槍,除了扎實程度比毛瑟略遜外,其他性能不遑多讓,在俄軍和前蘇聯軍隊中,足足服役六十年。何況,李燾還喜歡這槍細長的、帶著深深血槽的三稜槍刺呢!
宋佔標見李燾拿了槍、彈就要走,忙道︰「李大人、李大人,您是參議官,理當配制手銃。」
手銃?手槍!此時是彰顯軍官身份的玩意兒。
李燾客氣到很是謙恭地含笑點頭,在任伯常的帶領下看了看旁邊擺放著的手槍,那些槍清一色都是左輪。還沒等他決定用柯爾特還是勃朗寧,一支大號手槍就扯住了視線。
一九零零年的中國,居然出現毛瑟1898年式7.63毫米半自動手槍!?看那手槍的握把上方有個方形的圖案,上面鐫刻著「」的字樣,確實是毛瑟!想來此時各**隊中也少有這樣的近戰利器,當然也不會象二十年後那般普及了。
任伯常順著李燾的目光一看,笑道︰「李大人莫非看中了它?嗨!那槍又大又重,攜帶使用甚不方便!德人顧問漢納根送給軍門後,軍門把玩一次就擱這里了。」
李燾略微一想就知道這槍此時為何不受歡迎了。
看看,看看身邊人的裝束!都是官員的補服,就算是上得戰場,也是略微緊扎一下而已。真要穿著這樣的衣服背「長苗盒子」,不倫不類的模樣怎麼能被當官兒的接受?何況,左輪手槍跟這槍相比,只是射程和威力略遜而已,何必舍左輪用「長苗盒子」呢?
「任大人,這是軍門的槍?我想……」李燾故意拖長了聲調,等任伯常的反應。
「呼」的一聲,旁邊的宋佔標一甩袖子,馬上又是「呼」的一聲撩起袍子的下擺,露出腰上挎著的左輪道︰「軍門大人佩的是這個。」
李燾帶著笑瞟了一眼,轉向任伯常道︰「那,這槍……」
「既然軍門把槍放這里了,您看中的話,盡管領去!」任伯常帶著一副「搞不懂」的神情,語調卻很爽快,似乎那毛瑟手槍是他甩不掉的包袱一般。
李燾大喜,忙伸手拿了那槍,裝進木制槍套里,連著皮背帶挎在身上,眼光左右一掃,又找了幾個配用的子彈橋,心里卻打著主意︰管他娘的好看不好看,改日在洋鬼子身上搞條皮帶一扎,老子就是李向陽(電影《平原游擊隊》主角)!
挎著毛瑟1898手槍,提著莫辛步槍,李燾樂呵呵地轉身出門。這槍在手里的感覺有多好?反正,剛才還覺得有些虛弱的他,此時真有一種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模樣。
「慢,慢!」宋佔標一把拽住李燾,連聲道︰「李大人吶,哪有參議大人帶著大苗子又背長槍的?如若營中兄弟看見有**份不是?二柱子都不帶這些玩意兒。」
說著,宋佔標給二柱子遞了個眼色。二柱子立馬撩起衣服的下擺,露出一支左輪手槍來。
宋、梁二人的意思,李燾很明白。參議大人挎著一把「盒子炮」已經很**份了,再背一桿長槍,那跟小兵有啥區別?可惜,老子李燾就是小兵一個,啥都不認只認好槍!戰場上講身份?吃槍子兒吧!
「宋大人,這槍好啊,標下就要了這兩支槍?」李燾賠笑著自稱「標下」,卻是一副愛這兩支槍到骨髓里的神色。本來嘛,人家宋佔標是前任見習參議,如今是有著委扎子(朝廷兵部的委任狀)的管帶官。論級別,比尚且白身的前武備生李燾可高級不少。
宋佔標楞了楞,微微搖頭,轉向任伯常道︰「任大人,如何?」
任伯常笑嘻嘻地領頭出門,走到門邊作了個請的手勢道︰「這邊請,簽個名兒捺個手印。」
武衛前軍的軍械管理並不馬虎。
在含笑看著李燾歪歪扭扭地用毛筆簽名捺手印後,一副「當兵的才不管那字兒好看不好看」的「同類」感下,宋佔標親熱地拉著李燾的手出了軍械處院子。
一路上,不少人看到李燾的架勢,暗自指點議論。有消息靈通一些的,甚至在嘀咕著「金剛」、「參議」之類的字眼兒。李燾擺出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心里卻想︰這樣一來,老子就是官兵一致了,以後少不得跟下面當兵兒的好生廝混廝混。
這麼一想,他又有些得意地去模毛瑟手槍的槍套,那東西沒有皮帶固定,一路走就一路在**上「吧嗒」著,讓李燾「繳獲敵人皮帶」的心思更甚,繼而又想到︰有機會武裝一支手槍隊出來!
手槍隊,配備毛瑟1898半自動手槍的小型沖鋒部隊,近戰精銳。興許在此時中**隊火炮和馬克辛機槍數量少、敵強我弱的總體態勢下,能夠發揮出令人想象不到的巨大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