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將軍閣下,磚瓦窯子之清國守軍向皇軍挑戰,要求在陣前進行公平的白刃格斗!」
「師團長閣下,宜興埠21旅團秋山將軍報告,北倉清國毅軍一部昨夜開始構築工事、疏散平民。疑我軍作戰企圖已為清軍察覺,請師團長閣下給21旅團予作戰指導!」
「報告!將軍,鹽官浮橋河西一線之清**隊大量調動,經觀察,清**隊約數千人正向南門一線移動。」
山口素臣看看面前的三名參謀軍官,眉頭緊鎖地沉思片刻,揮手讓他們退下後,轉身對也是滿面迷茫之色的福島安正說道︰「福島君,您對清國歷來頗有研究,此事您怎麼看?」
福島安正被山口的問話驚醒過來,俯身在地圖上看了一陣後,搖頭道︰「師團長閣下,卑職以為可以提前對八里台實施攻擊,在絕對的實力優勢面前,聶士成將不得不作出您計劃中的反應。」
「有趣,有趣。」山口素臣雙臂環抱在胸前,左手托在下巴處,繞著作戰地圖喃喃自語︰「八里台磚瓦窯子,區區百余清軍竟然向皇軍邀白刃戰?小廟清軍撤退……海光寺周邊為水網地帶……鹽官浮橋河西守軍南移……北倉在皇軍無戰斗威脅情況下開始連夜構築工事……聶士成究竟要做什麼?」
福島安正拿起紅鉛筆在地圖上的海光寺位置上畫了個紅叉,惡狠狠地將鉛筆一擱,看著尚在沉思的山口道︰「閣下,如今戰局並不取決于聶士成的目的何在,而在于我軍的進攻何時展開!海光寺何時掌握在我軍手里!?」
山口素臣還是搖搖頭,呆視地圖上那個紅叉片刻,伸手拿起鉛筆指著海光寺周圍縱橫的水道說︰「福島君,以您之前對聶士成部的戰力判斷,加上那位年輕的炮兵指揮官的超卓炮兵戰法,強攻海光寺只能造成皇軍的重大損失。需要強調的是,我們的攻擊目標不是海光寺,縱然那里的機器惹人垂涎。」說著話,山口抬頭瞟了福島安正一眼,心想這位少將還是搞情報更出色一些,在實戰面前,怎麼如此容易就被一些表象擾亂了戰役決心呢?
福島安正閉上眼楮,腦海里回想起昨日清晨看到的慘狀,那是攻擊浮橋橋頭堡不成而撤退下來的部隊。一個大隊五百多人,撤回河東的不過區區百人而已。
山口盯著福島安正的臉道︰「貿然進攻海光寺,將使我南路部隊陷入戰斗泥淖,難以快速機動到東路投入解救之戰。我們沒有多余的兵力了,我們絕對不能放棄北倉攻略作戰計劃!炮兵,重炮兵渡河相當的艱難,這一點您在實地指揮渡河的時候已經有了體會。在沒有炮兵強有力支持的條件下,以一個聯隊的兵力拿下海光寺幾無可能!眼前清**隊不再是1895年的清**隊,這一點,您和我一樣都很清楚。不是嗎?福島君。」
天空中隱隱滾過一陣雷聲,這聲音實在是象極了炮聲,讓祠堂里的兩名日本將軍都不由得輕抖了一下。說話的停止了說話,沉思的張開了眼楮看著門外。
「不必在意,要下雨了,該死的天氣!」山口素臣臉上浮起勉強的笑意,試圖用微笑來掩蓋方才的驚訝。實際上他卻在想,地面會隨著降雨而變得泥濘,他的大炮更加難以機動,更加地不能投到八里台這個誘敵戰場上。
「您是對的,師團長閣下。那麼該如何答復清軍的挑戰呢?對該地的進攻……」
山口素臣從地圖桌上拿了望遠鏡走出祠堂,面向西方的磚瓦窯子高地看去。福島安正也打住了話頭跟了出去,卻听山口素臣厲色道︰「命令炮兵中隊,目標磚瓦窯子陣地之清**旗,齊射三發!」
磚瓦窯子廢墟高地上。
哨官陳錫鑾用廢墟里的磚石磨亮了佩刀,他的身後插著一面錦繡的黃底青龍旗,他的眼楮緊緊地盯著日軍陣地前站立著的排正齊發寬。忽然,他發現日軍陣地後的火炮放列處騰起了一陣塵煙,幾乎同時,忽忽的尖嘯聲驀地破空而至!
這位哨官還來不及下命令,就被一陣氣浪高高地掀起,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全身一陣麻木中,他看到自己的陣地上硝煙彌漫,兄弟們驚慌失措地東躲西藏,接著兩名兄弟就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張大嘴巴說著什麼話卻怎麼也听不清楚。
日軍火炮的第一輪近距離直射就打斷了中**隊的戰旗,可是炮擊還是進行了三輪才停止。
陳錫鑾費勁全身力氣拉開撲倒在自己身上的兩名兄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沖著日軍方向破口大罵︰「狗日的小日本兒!我操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一陣大罵後,他的耳朵恢復了一些听覺,能夠听到陣地上哀號聲了,其中一個顯得尖細的聲音尤其地突出——「娘啊!鎖子不孝!您老白養兒十七年啊……娘啊!」轉身一看,只見全哨年紀最小的蔡鎖兒正對著西面京師方向不住地磕頭。
哨官忍著渾身的劇痛大步走過去,一把拎起蔡順兒吼道︰「嚎你娘個屁,你狗日的還沒死吶!給老子打直了腰板站起來,小鬼子不敢白刃戰,老子們就沖下去殺他狗日的一個屁滾尿流!」
蔡順兒驚恐地瞪大眼楮看著渾身是血的哨官,張大嘴巴一個字後說不出來。
「是漢子的,跟老子走!」
哨官的一聲怒吼讓蔡順兒回過神來,只見陳錫鑾提著刀跳出尚在冒煙的掩體,兄弟們紛紛挺著刺刀、拿著大刀跟著大人沖下高地。蔡順兒揉揉眼楮,看見自己的毛瑟槍就在身邊,忙一把撿起就沖,跑了兩步又想起家里的老娘,再次轉身跪下對著西邊又是「蓬蓬」的幾個響頭,這才撒開丫子「啊」地嘶喊著向日軍陣地沖去。
日軍陣地上,「 」的哈奇凱斯重機槍聲伴隨著「 啪」的排槍聲響起……
蔡順兒幸運地沒有受傷,子彈似乎都被哨里的兄弟們擋住了。他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因為他的身邊全是中彈倒地的兄弟們,他的哨官大人就在前面不過幾米的地方抽搐著身體。
血,到處都是血!蔡順兒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多的血!
「狗日……的東……洋人,沒……卵子的小……日本兒!」
陳錫鑾依然在怒罵,只是聲音越來越小,生命力也越來越快地消失著。他想不通啊,一向自詡為武士的日本人,怎麼就不敢跟自己和兄弟們刺刀見紅呢!?而他,沒有別的選擇,在優勢的敵人面前堅守陣地只能被動挨打,還不如刺刀見紅拉幾個墊背的!
蔡順兒爬到哨官身邊卻不敢說話,前面不過十來米遠的地方,一隊日軍正挺著刺刀躬腰上前。
「走……走!」陳錫鑾用最後一口氣向眼前的小兄弟叮囑過後,雙眼圓睜著去了。
蔡順兒想哭,可是眼眶里沒有眼淚,喉嚨里只有咕咕的聲響卻說不了話,更哭不出來。鬼子越來越近了,他們用刺刀「噗噗」地扎著兄弟們的尸體,他們「嘰里咕嚕」地說著話,他們被陳錫鑾身上穿的深藍色官服吸引了注意力……
「啊!」蔡順兒暴跳起來,挺著步槍就刺向當面的一名日本兵。
「噗噗」幾聲悶響,冰涼的寒氣瞬間布滿了全身,蔡順兒的胸月復處,同時被三把刺刀洞穿。在日本鬼子拔出刺刀後,他的身體緩緩地向後倒去。
天,是灰黑色的,是分不清天空和雲彩的。
「喀喇喇」一聲巨響,電光閃耀著藍白色的光芒充溢了蔡順兒的視野,就在他失去最後的知覺時,傾盆的大雨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