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臣榮祿在酒席散去後也沒閑著。
他能閑嗎?顯然不能!這一天他從北京到天津遭遇的事情和此行的目的此時都糾纏在他腦子里讓這位軍機大臣難以安生吶!
借著一杯香茶就著燈光榮祿看了李燾等人呈上的片子。
顯然北倉之戰又是一個大捷片子上面描述的戰況遠遠比酒席上的三言兩語來的詳盡。可榮祿很惱火、很惱火!因為就在北倉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他不得不顧及隨員群中那些個人的意見在臨近西湖村時改變了主意。否則今天就不會丟臉就會在武毅軍和毅軍中樹立一定的威望甚至……失策啊!這從聶士成和宋慶、馬玉昆借著抱病在床和整理戰場遲遲不來參見欽差大臣中可以看出。
唯一值得慶幸的似乎就是李燾的態度轉變了。這年輕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他真的會為了朝廷而舍棄宗族?吼了幾年都沒編成的禁衛軍真的能誘惑他?無論怎麼說這年輕軍官是新派的、是熱血的、是單純的、是渴望向上爬也有本事領軍打仗的就是有些二愣子。
榮祿眯著眼楮將頭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立時就有隨從給他拿來一個軟墊要替他墊在後腦和椅背之間。榮祿揮退隨從此時他不想別人打攪他的思緒。
黃帶子沒幾個能成事的!仁。這個禮親王地孫女婿宗室中沒落的一支貝勒本不應該帶在身邊事情就壞在這個家伙身上!
「請五貝勒爺來!」
「輒!」門外有人應喏。
怎麼利用仁來徹底消弭自己和李燾之間朝廷和武毅軍之間的隔閡呢?如若能李鴻章在北洋的勢力就要大打折扣今後的直隸總督就不是以前的直隸總督就得老老實實地守住北洋當奴才!而朝廷。也有機會在武毅軍整編的基礎上建立一支精銳的軍隊控制在皇親和滿臣手中地軍隊!這不僅僅是太後的期望也是困居瀛台的那個皇帝的期望。
榮祿似乎打定了主意正在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仁來了。
「榮相爺您找我?」此時的仁渾然沒了喝罵聶憲藩時的氣勢煙癮作時的黃帶子脾氣在榮祿面前耍不得!他見中堂大人並沒回答乃畏畏縮縮地走近榮祿欠身打了個千。作出一副誠懇悔過的模樣道︰「仁給榮相擺攤子了這這……」
「啪!」的一聲仁照自己的臉抽了一個耳刮子。
「哎!」榮祿擺手道︰「貝勒爺這是何苦呢?坐吧。找您來就是商議個事兒看這情形您吶得連夜回北京城了。」
仁一楞自己這無職無權、不受老佛爺待見地皇親宗室。跟榮祿來天津。還不是為了找些花頭蹭些油水!?趁便的跑腿兒立個功勞今後在什麼衙門里找個好差事就方便多了。可現在倒好一個子兒沒混到就要打道回府?早知如此那姓胡的給那銀紙兒就捏在手里不撒出去了!
榮祿見這酒囊飯袋還在呆嘎愣本想火又想到了禮親王那層關系這才忍住氣道︰「你當聶士成是好相與的?你呀也忒跋扈了些如今這天津不是耍脾氣的地兒!我榮祿在這里都要夾著尾巴做人。就是老佛爺聖駕親來也要對眾軍好言撫慰。大加犒勞。唉!你呀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相爺。就這麼回去仁以後更抬不起做人了您再想想轍但凡能留仁一定夾著尾巴把差事辦好。」
天潢貴冑就是這麼個模樣?榮祿在心里打了幾個冷擺子笑道︰「好不回去也行您貝勒爺得去北倉把聶士成、宋慶、馬玉昆請來天津就本相的教!唉我也得把朝廷的犒賞旨意頒下去不是?他們幾個腦不來這犒賞三軍地事兒如何辦得下去?!」
仁一听這話身子立時矮了一大截。
去北倉請聶士成?喲喂自己這貝勒面子有多大?那姓聶地擺明了不給軍機大臣、大學士、總理武衛軍軍務、欽差大臣、一等伯爵榮祿的面子自己算個啥?皇親?啊呸!皇親在這時節算個鳥啊!
「相爺您調笑仁哩。」
「放屁!」榮祿終于還是忍不住對仁的惡心感了火他正要繼續喝罵卻見鐵良站在門口進退不得忙放緩了語氣招呼道︰「寶臣有事?」
鐵良打千道︰「回相爺那李燾又來了連個帖子都被送空著兩手就在門口候著。」
「還不快請!?寶臣吶你也糊涂!糊涂!」榮祿是又驚又喜他揣度著李燾去而復返想必是要夜表忠心了!只要再加籠絡一員大將就此收入幕中今後練禁衛軍或者編武毅新軍什麼的滿鐵良、漢李燾何事不成?!說著話他匆匆站起來整理裝束那仁也趕緊兒地幫相爺拉拉前襟後背卻被榮祿打開了手罵道︰「貝勒爺您還不去躲著還要怎地?」
仁馬屁拍在馬腿兒上臉色蒼白地愣了愣欠身作禮就要開溜卻听榮祿又道︰「不不用你就在這里等著等著咱們一起會會這新任鎮台。」
說話間鐵良已經陪著李燾大步行來了。榮祿趕忙跨過門檻行到滴水處搶先作揖道︰「李鎮台辛苦了榮祿倉促之間未及迎到二門失禮了。」
李燾哪里懂這些門道?人家主人迎出來已經夠意思了嘛!
「敬禮!標下李燾深夜打擾欽差大人尚請大人恕罪。」李燾又是一個軍禮站得筆直地說著話完全是下級對上級匯報地做派。
「請。請屋里說話。」榮祿見李又是那種不倫不類的打扮和禮節卻也並不著惱反而伸手拉了李燾的手親親熱熱地進門落座這才笑道︰「今日兩番得見鎮台大人行此般西洋軍人禮節卻不知為何?」
「稟大人西洋之軍強于大清之軍
u是軍禮就是表達最大地尊重。標為國家軍人晉見統帥正當行此禮節!」李燾有板有眼地侃侃而談卻把「老子憑啥要給你彎腰要給你下跪」地心思隱藏得嚴嚴實實。
榮祿制軍已久跟西洋教官頗有交道也知道其中的一些道理甚至也接受軍人地持槍平胸禮。此番李燾的回答。一是從軍人修養的角度言事二是說明了最高的敬意。呵呵這話听著心窩子就有些熱呢。
「嗯軍人修養對極對極!依榮祿看李鎮台當為軍人修養之典範!」榮祿隨手就回了一個甜棗給李燾又指指旁邊的仁道︰「這位是仁貝勒爺。今兒也有話向鎮台大人說說。」
李燾正要起身。卻听榮祿又道︰「鎮台大人安坐安坐。不瞞您說啊這位爺就是捆打聶二公子的主兒。」
李燾的臉刷地拉了下來恨恨地瞪視著仁凶巴巴的眼神將本來就心里打鼓的仁嚇得不敢說話愣愣地看著李燾兩腿軟。李燾看著看著突然「唉」了一聲偏頭一旁。不再看那仁。可胸膛還在一起一伏的大扯氣兒。
榮祿看在眼里心中暗笑。想來李燾是恨不得揍扁了那黃帶子地可是也顧及到對方的身份。顧及到自己的顏面這才最終忍氣吞聲下來。
「貝勒爺哎您不是有話要向鎮台大人說嗎?聶二公子可是鎮台大人的拜把子兄弟您捆打了二公子就是捆打了李鎮台!這個事兒今夜必須有個了結冤家宜解不宜結嘛!」榮祿說著話頻頻地給傻不拉幾的仁丟眼色又轉向李燾道︰「李鎮台啊今兒這事也怪榮祿不曾及時現以至于事態擴大傷了眾軍的心吶。榮祿明兒一早就再赴北倉親向聶大帥請罪。」
李燾暗想︰恐怕明兒一早您就要打道回府了!嘿嘿這便宜人情不賣白不賣就算巴結他榮祿和那狗屁黃帶子好了。
「榮相言重了貝勒爺也無需掛懷。唉……是標下這心里是有些不舒服可咱們當兵的不就是給皇家當奴才嘛!」
「此言差矣!鎮台大人莫不是……貝勒爺愣著干啥呢!?」榮祿圓場道。
此時就算白痴也該知道如何辦了何況那仁煙癮兒一過還算機靈哪里還敢怠慢?忙伸手入懷心疼地掏出一疊銀紙兒恭恭敬敬雙手遞到李燾眼前哀聲道︰「鎮台大人仁今兒犯渾胡鬧方才榮相已經狠狠地責罵于我我也誠心誠意地想向您、二公子和聶大帥陪不是您看這些銀子您先替二公子收著但凡養傷順氣還缺啥只要一句話仁決計辦到!」
「嗨!」李燾忙將仁地手推開連聲道︰「貝勒爺言重了!標下此來不是要尋貝勒爺地不是而是回報于榮相和貝勒爺軍營里的事兒摁平了各路統領大人也分別回營把握部隊淮軍、練軍各部也打了招呼。維城兄弟那里標下也三番勸說順了氣這事就這麼著了不提也罷!」
那仁敢情是個二百五性格听李燾這麼一說更將手中的銀票往李懷里一塞順手抓了李燾的手搖著道︰「李鎮台想不到你這麼夠意思你這朋友我仁交定了!」
「嗯吭!」榮祿見那得意忘形的家伙心里就有氣忙咳嗽一聲見仁知機地退到一邊後才道︰「李燾啊那些銀子你先收著是替二公子收著的不是?」
李燾看看了懷里的銀票面上那張就是十兩的心想這里總有幾百兩銀子吧?大數字啊!他靈機一動攏了那些銀票恭恭敬敬地遞到榮祿面前道︰「標下兩度請見榮相卻不曾有所孝敬這里就借花獻佛了還請榮相賞個面子收下李燾地一番心意。」
榮祿哪里看得起那幾張銀紙兒不過卻看得起李燾如今地投效之心乃笑著伸手接了道︰「李燾啊你地事兒榮祿是知道的武備學堂里苦讀書倒也罷了天津戰起你就投身武毅軍連日血戰卻沒有銀兩進賬。你不送禮倒還罷了一送唉!我這心里頭啊就不是滋味兒了。」
說著話榮祿將那些銀票放在桌上探手從褡褳里取了一卷銀票來和著李燾獻上地銀票一股腦地推到李燾面前笑道︰「這些權當榮祿恭賀你高升總兵的賀禮了!年輕人憑軍功出身手里緊不說下面還有那麼多過命的兄弟要招呼不可少了銀子!以後但凡有花銷盡管向榮祿開口。榮祿還是武衛軍總理嘛!」
李燾暗笑︰這榮祿送錢給老子花還把話說到老子無法拒絕收錢的份兒上了那不花白不花!替來順兄弟養老娘也得花錢啊!
「這這李燾李燾……」李燾看著那堆銀票眼楮亮卻語言梗塞憋了半天才道︰「李燾謝恩相打賞!」
榮祿微笑著看了看李燾才道︰「好好好啊!寶臣吩咐後面趕緊地置辦一桌今兒晚上本相要和李鎮台把酒談兵!噢你也作陪貝勒爺也作陪再請裕制台來好生詳敘!」
鐵良應聲出去榮祿又看著李燾道︰「收下一定要收下。今兒倉促了改日榮祿再大擺門生席讓天下百官都瞧瞧咱武衛軍中的真豪杰!」
李燾作出不好意思的情態收了那堆銀票順溜地瞟了一眼喲喂一百兩一張的銀票啊!瞧這榮祿多有錢!勉為其難地收下吧也幫這老人家花花錢免得捂在兜里可惜了。嘴上卻喃喃道︰「謝恩相謝恩相。」
榮祿臉上笑著心里卻對李燾估模了個八九成。天下哪里有不沾腥的貓兒?哪里有不想掌權的男人?錢和權就是把握這李燾的兩大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