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到關外行銀元代行券大權的李燾沒有半分的喜色海就黑沉著臉匆匆回到太尉胡同盛京將軍官邸還沒等他召集幕僚商議對策兵部尚書裕德就派立泰來請遂又急急地趕到兵部衙門。
裕德強作鎮靜地將從人揮退後突然拿起案上的一個折子起身來到李身邊壓低聲音道︰「廣西鬧匪!旬日之間已成不可收拾之局!」
「為何不呈報老佛爺?」李燾明知故問道。其實他清楚裕德的處境在沒有拿出相宜的辦法時這個事兒還得壓一壓才行否則朝堂之上來個一籌莫展兵部尚書這個位置就坐不穩了。
裕德一臉的苦笑輕輕地將折子放在李燾手邊道︰「此事還請李大帥給裕德出出主意吶。」
「廣西匪患當就近征調兵力進剿之李燾身在京師武毅新軍俱在關外鞭長莫及……」
「不不不!」裕德連連擺手道︰「區區匪患絕不至于擾了大帥的匡復大計。只是南邊兒幾位爺裕德是招呼不動啊!」
老湘系的劉坤一、張之洞淮系的李翰章、李經羲、劉秉璋等人確實不是裕德能夠調動得了的!身在北京的李燾又不能如在錦州一般對兵部的命令置之不理見面與不見面的交道完全是兩碼子事兒近日來著力拉近關系的努力也不能就此作罷。
李燾眉頭一皺道︰「匪患因何而起?部堂可有公文下去?」
「唉還不是去歲秋處置襲擾法軍官一事惹得。免了幾個地方官員。殺了幾個刁民……」裕德看了李燾一眼略作沉吟後又道︰「加上、加上年關征賦以應直隸諸軍整備所需這這就釀出禍事!公文早就電示下去幾位爺也有回電眾口一詞啊!都說手上兵力不夠、器械老舊急切間難以調兵援桂廣西地方也是說雖職責所系卻奈何兵少匪多。局面岌岌可危!」
李燾哪里肯被裕德一句話拿住?遂輕哼道︰「朝廷撥支直隸諸軍整備的款子不過一百二十萬兩銀子那廣西一地能夠攤派多少?何至于引匪患?!依李燾看必定是有人借機中飽、荼毒百姓罷了!」
裕德語塞面色尷尬地囁嚅了半晌。才喏喏道︰「吏制不清卻惹來匪患讓兵部承擔唉!」
李燾一副古道熱腸地模樣道︰「兵部當嚴命江南各省督撫進剿之此其一;呈請朝廷嚴辦地方貪贓枉法。借兵調征收事中飽私囊者此其二;選派得力之人全權主持剿匪事宜此其三;征剿招撫並舉以懷柔手段安撫百姓。以防匪患繼續擴大此其四……」
裕德在堂上走來走去低頭苦思一陣。還是搖頭。見李滿臉不解的神情。乃嘆息道︰「大帥您在關外行事有朝廷源源支應。卻不知朝廷也是難吶!匪患起于廣西眼看蔓延至雲貴確需一主事之人可人事與兵員、糧餉、行政諸般事務牽扯誰人主持其事才能使得南方諸省行事協調盡快撲滅匪患?難吶!」
難個屁!李燾心中暗罵他知道裕德擔心的是什麼?自太平天國以來朝廷威望日衰湘淮軍閥成為朝廷不得不提防卻不得不依賴的勢力。到得如今在關外軍事落入盛京將軍之手淮系勢力大增的情況之下朝廷益忌憚地方而地方派系之間又是一邊聯合、一邊拆台都以壯大自身實力提高地方獨立性為宗旨。于是乎湘系的兩江、湖廣在實力日漸衰退之時對近年來淮系和朝廷輪流坐莊的兩廣之事顯然不那麼熱心。在南方兩江和湖廣不吱聲其他督撫誰會出手呢?沒有!說到底裕德找自己來此商量這個事兒無非就是要盛京將軍以淮系新領袖的身份與湘系達成共識以協調湘淮力量一致進剿廣西義軍。
李燾肚子里揣著明白佯作關切的樣子拿起折子看了看。
「丙寅廣西匪陷廣南之皈朝雲南官軍擊走之復其城。然匪潰復聚聯合苗夷復振聲勢……」
這起義鬧得不小啊!
「大帥您是大清當然軍務干才廣西之事非得有能人出任巡撫不可您看……」
李燾嚇了一跳以為這個裕德要讓自己去廣西忙擺手道︰「部堂大人廣西鬧匪乃是內亂關外俄患未除……」
裕德笑道︰「您舉薦一人出任廣西巡撫即可。」
舉薦?說得好听!那不是擺明了向天下表示︰李燾要把手伸到南邊去從而激起與劉坤一、張之洞地矛盾嗎?老大人李鴻章復出之後著力于湘、淮言和的努力自己力求的湘淮默契決不能因此而遭到破壞!
「李燾乃是外臣怎可言事于中樞?部堂大人掌管天下軍事自有恰當人選。」
裕德見李燾不上鉤乃道︰「鐵良如何?」
李燾一臉的「部堂大人乃是當世伯樂」地神情以手擊案贊道︰「好很好!寶臣熟悉軍務又有大戰之經驗自可當得!」
裕德不過是試探李燾而已他當然不會調滿官鐵良去南方主持軍事那樣的話湘、淮督撫們的力量更是調動不得了!
「唉可是禁衛軍今日當拱衛京師之事寶臣恐怕是月兌身不得。嗯這個調安徽巡撫王之春就任桂林?」
李燾臉色耷拉下來默然地看著裕德緩緩搖頭道︰「部堂大人莫非要陷李燾于兩難?王大人乃文武兼備之時務能員只可朝廷出面任派不可由湘淮任何人舉薦。」
見李燾要怒裕德暫且絕了挑動湘、淮關系的心思笑道︰「裕德協辦大學士務。唯恐委派人員不力誤了大事此番乃是向
心問道吶決無他意。」
王之春乃是湘系中人卻跟從過李鴻章又算得是淮系。如今在安徽巡撫位置上正合適須知安徽乃是淮系老巢又屬兩江總督轄區朝廷之所以用王之春巡撫安徽乃是湘淮兩系利益協調地結果。裕德這個協辦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提議要調這個利害位置上的王之春去廣西。要說沒有挑動湘淮關系的心思恐怕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李燾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擺出揶揄地神情不說話。
裕德正色道︰「王撫台軍事閱歷豐富二十六年剿四川余棟臣亂。前年剿自立軍亂又有與法人溝通之經歷兼且行事果決實勘大任吶!」
「朝廷莫非要借助法人之力?!」李燾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豎起眉頭直視裕德。
裕德卻不著惱無可奈何地嘆息道︰「匪患擾及法人在兩廣、雲貴的利益更有前日戕法兵官之事乃至于法人屢次照會外務部。要求朝廷力辦匪患征剿之事。然如今南方各省軍兵難以調動征剿事權難以統一朝廷征調兵員、糧餉異常艱難。如何盡快平息匪患?!不如……」
「不如投法人之所好。請法人借款出兵?!」李燾收斂了怒色。甚至擠出了一點點笑臉可以語氣中的憤懣之意卻無法遮掩得住。
不過他也清楚。滿清朝廷在撥支了直隸諸軍整備和武衛三軍重建地經費後確實處于府庫空虛地境地只得依靠南方督撫們出錢出力征剿義軍然而利益所致南方湘系正借助新政拼命擴張實力哪里肯在廣西投入兵員糧餉呢?而淮系則在李燾地左右下傾力支持關外兼之各有小心思也不願意在廣西徒耗力氣。這麼一來廣西各民族民眾組成的義軍才得以快壯大以至于形成今日幾乎難以收拾地局面。
裕德見李燾如此乃轉換了話題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之後送客了事。李一走裕德就直奔中南海。
廣西「鬧匪」一事將李燾與朝廷、與南方剛剛達成地微妙的默契與所謂的平衡打破。很顯然的隨著這次不太融洽地談話之後無論李是否提出人選新的權力爭斗都將在廣西巡撫一職的人選問題上再度掀起波瀾。這給李提出了問題︰是否趁機插足南方?
眼看著廣西義軍在朝廷和法國人的聯手鎮壓下失敗?不!
眼看著湘系在鎮壓義軍地過程中壯大實力成為越加強大的地方割據勢力集團?最後成為新中國統一軍政的障礙?不!
那麼這一次無論是插手廣西巡撫還是繼任安徽巡撫地人選問題勢必會造成對湘系勢力地策略改變!
李燾帶著滿肚子地心思回府後一頭扎進書房盯著「大清全圖」呆腦子里卻在計較著自己的實力、朝廷地實力、湘系的實力、法國人的態度以及國際關系諸般因素……
「金樹炳!請少川先生來!」
隨著金樹炳的應是聲和小跑離開的腳步聲李燾抓起桌上的筆在地圖上的江寧標注上畫了一個圓圈。等到唐紹儀應召趕來時看到的是一個胸有成竹的笑眯眯的盛京將軍。
大略說過會見裕德之事後李燾道︰「少川先生您看這事……」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唐紹儀已經瞥見了李燾在地圖上做的手腳這話說的是斬釘截鐵又見李燾臉上的笑意更甚乃跟著微笑道︰「朝廷要派王之春去廣西就隨他去誰來繼任安徽巡撫我們也不表示任何態度不過前日里朝廷裁撤了漕運總督改置江北巡撫這個位子總該輪到咱們來坐了吧?朝廷也好湘系也罷他們要動兵剿匪就需要盛京方面在軍學、軍械、部隊整編上的幫助。如果他們剿匪失敗不就是與大帥在關外的節節勝利相互映照了?所以他們必定有求于大帥大帥趁此機會安排骨干軍官南下倒是其次順利地拿到江北巡撫一職才是關要!再則劉督七十有二矣屢以體疾奏請開缺雖有要挾朝廷之意卻也奏有實據紹儀在南方就听聞老制台身體著實不堪了。淮系在拿到江北之後染指兩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屆時張督在軍事上承情于大帥朝廷也不好再逼迫大帥讓步那周撫台以山東巡撫兼署江北之位高升兩江豈不是十拿九穩了?」
廣西的渾水不去趟淮系老家的安徽巡撫不去爭退而求其次卻為日後競爭兩江埋下伏筆實在劃算之極!
李燾故意道︰「只怕朝廷在有意收攏關、鹽、鐵路大權之時江北巡撫之職不好拿啊!」
唐紹儀一臉輕松地道︰「署理而已。您承認朝廷設立江北巡撫就是承認朝廷今後收攏關、鹽大權朝廷諸公掂量得出輕重。」
眼看著唐紹儀的想法跟自己一般無二李燾放心地出了一口長氣「少川先生請您擬個電報分兩江和湖廣申明我們在廣西、安徽人事上的態度。不過既然江北巡撫一職分外重要那署理豈不是有些不劃算少川先生您準備著赴徐州就任吧!」
唐紹儀略微有些錯愕不過很快就釋然笑道︰「正好列強的態度已經明朗關外的局面亦已在大帥掌握之中紹儀就為大帥看住江北。」
當下唐紹儀擬了電報拍出去。夜間江寧回電劉坤一表示將力舉唐紹儀為江北巡撫、王之春為廣西巡撫。眼看著要掀起的波瀾就在淮系和湘系的默契協調下消弭于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