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俊少年偕樊姑娘往師尊秘地奔去,不敢稍事停留,緊行一日,眼見日色將晚,遂進了一家客棧歇息。
這家客棧坐落在一山嘴之上,一面臨山,三面勻為荒涼的不毛之地。客店建的不是地方不說,大門上一付對聯更為出奇。
上聯是︰
吃遍天下客,
下聯是︰
眠盡地上人。
橫批︰
無名即有名。
二人走進客店,但見灰塵遍地,蛛網垂簾,一骨瘦如柴的老年店伙坐在桌邊打盹。
俊少年喊道︰
「店家。」
老年店伙猛然驚醒,揉眼一覷,見兩名貴客從天而降,忙陪笑道︰
「不知二位貴客駕到,恕老夫無禮;實在是敝店十余天無客上門,沒料想此刻有貴客光顧。」
俊少年道︰
「我們今晚在你這里歇宿一晚,明日一早登程,現在煩你去準備些上好的酒菜,我們吃了好早些安歇。」
店伙道︰
「二位請稍候,老夫就去準備酒菜。」說著,匆忙往里廂走去。
老店伙一走,樊姑娘又掃了四周一眼,不安地道︰
「這里地處荒山野嶺,生意又這般寥落,不是家野店吧?」
俊少年道︰
「我也有些起疑,但看這老店伙的落拓樣子卻不象個圖謀不軌之人;況且現在天色已晚,要過這大山也是危機四伏,如今別無選擇,只能到這個山上唱這個歌了。」
樊姑娘道︰
「盡管如此,咱們仍需謹慎小心,別讓歹徒算計了去。」
樊姑娘話剛甫住,老店伙端著兩盤菜,一瓶老酒走了出來,邊走邊歉疚地說道︰
「讓二位久等了。」說著,熟練地用抹布擦了擦桌子,將菜碟擺好,又給每人斟了杯老酒。
俊少年正要端杯飲酒,樊姑娘道︰
「且慢。」轉對老店伙道︰
「這酒菜干淨嗎?」
店伙道︰
「我親手做的,哪能不干淨呢?」
樊姑娘道︰
「正因為是親手做的,才不見得干淨呢?」
店伙愕然道︰
「姑娘這話的意思讓老夫費解。」
樊姑娘木然道︰
「這意思你應該明白。」
店伙運了運神,恍然道︰
「哦,姑娘是怕我在酒菜里下了毒吧,這可是姑娘把老夫看扁了;這店雖然丑陋,但還不是野店,老夫雖然窮酸,但還不是賺黑心錢的人。」說著,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在每樣菜里吃了兩筷,一抹嘴道︰
「這該能證明老夫的清白了吧?」
俊少年見狀,忙道︰
「姑娘性子直,言語多有冒犯,還請老人家見諒。」
老店伙道︰
「這沒有什麼,姑娘做得對,出門在外這份謹慎小心不是沒有必要的。」
其時,二人就菜飲酒,放心地大吃大喝。
一杯老酒下肚,俊少年道︰
「老人家,怎麼你們店里連塊招牌也沒有,難道沒有店名不成。」
老店伙道︰
「無名即有名。」
樊姑娘道︰
「那叫什麼名?」
老店伙道︰
「就叫無名酒店。」
俊少年笑道︰
「妙,這名字取得十分巧妙。」
「妙,實在是妙!」斗然間,門外響起喝彩聲,隨即一中年壯漢躍進店來。
中年壯漢一進店,掃了二人一眼,然後將目光注定老店伙道︰
「敝人走遍大江南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耐人尋味的名字。」
老店伙笑道︰
「店名粗俗,讓壯士見笑了。請問壯士,是住店,還是飲酒?」
中年壯漢道︰
「先殺了酒癮再說。」
老店伙擦了桌凳,將壯漢安頓坐下,進內準備飯菜去了。
俊少年覷了這壯漢一眼,只見他鷹眼、凸額,一臉橫肉,不象個正派之人,遂凝神戒備,以防不測。
其時老店伙將酒菜端來,中年壯漢一邊喝著酒,一邊朝臨桌搭訕道︰
「請問這位小哥,高姓大名?自何地而來,往何處而去?」
俊少年正待答言,樊姑娘忙搶著道︰
「他叫無名哥,來自無名地,要去無名山。」
中年壯漢笑道︰
「這真有意思,這麼說,他是無名哥,你就是無名姐,無名哥與無名姐進了這無名店……」
樊姑娘打斷他的話道︰
「踫上你這無名氏,專問些無聊事。」
幾句話說得在坐的人全禁不住笑了。
中年壯漢亦嘿嘿笑道︰
「姑娘好一張利嘴,敝人佩服、佩服。不過,欲蓋彌彰,真人面前難說假話。要想打幾句誑語來蒙混敝人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樊姑娘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中年壯漢道︰
「我的意思是,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的來龍去脈。」
樊姑娘忿然道︰
「既然知道,還打問干什麼?吃飽了沒事干麼?」
中年壯漢道︰
「姑娘請息怒,看敝人說的對不對?你們自天雷山而來,要往一秘密之地而去。姑娘,是這樣麼?」
俊少年已看出這位不速之客的用心,頓時怒目圓睜,喝道︰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中年壯漢冷笑道︰
「是也是一樣,不是也是一樣。」
俊少年厲聲喝道︰
「此話怎講?」
中年壯漢道︰
「你們兩個已經死到臨頭了。」
俊少年霍地長身而起,叱道︰
「你自信能置咱們于死地麼?」
中年壯漢笑道︰
「不是敝人,而是這位店家。」
樊姑娘惑然道︰
「店伙能置咱們于死地?」
中年壯漢哈哈大笑道︰
「你們死到臨頭了還不知其所以然,告訴你們吧,店家在這酒里下了毒。」
此言一出,俊少年與樊姑娘頓覺肚子里有些異樣,二人一齊目注老店伙,俊少年道︰
「此言當真?」
老店伙笑道︰
「這位壯漢所言不假。」
樊姑娘道︰
「你自己也喝了一杯呀!」
老店伙冷笑道︰
「我喝了一杯是真,但我進去後全都嘔了出來,這喝一杯成了假,,這就是真亦假來,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二人聞言,登時怒火填膺,一齊撲向老店伙︰
「老東西,拿命來。」
二人剛縱去一步,頓覺頭暈目眩,栽倒于地。
中年壯漢見二人雙雙暈絕于地,嘿嘿冷笑道︰
「店家,你真是好手段,難怪門聯寫的是吃遍天下客。」
老店伙亦冷笑道︰
「天下客也包括有你,壯漢離大限之期亦不遠了。」
中年壯漢哈哈大笑道︰
「是嗎,不見得吧?」
中年壯漢霍然起身道︰
「請看地下。」
老店伙往桌下一看,只見一遍白茫茫的酒水,愕然道︰
「你沒有喝?」
中年壯漢道︰
「我樣子象在喝酒,其實酒水順著脖子全流到了地下,這正如你所說的,真亦假來,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老店伙道︰
「他們兩個都喝了,唯獨你一個人沒有喝,難道你看出這酒里有毒?」
中年壯漢道︰
「慚愧,我沒有看出酒里有毒,但我卻知道這菜里有名堂。」
老店伙道︰
「菜里有什麼名堂?」
中年壯漢道︰
「那碟臘肉全是人肉燻制的。」
老店伙道︰
「你咋知道是人肉燻制的。」
中年壯漢道︰
「因為敝人吃過人肉,而且不只吃一次。是以敝人一發現這個秘密,就知道這里是個黑店。」
老店伙道︰
「壯漢,你確是個見多識廣的厲害角色,老夫認栽;不過,老夫從開店那天就想到遲早有這麼一天。現在事情已敗,請壯士發落吧!」
中年壯漢道︰
「本來你有殺我之心,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但你毒害了這一對男女,省去了我不少手腳,就為這,我放你一條生路。」
老店伙忙跪下磕頭道︰
「多謝壯士開恩,這二人身上的行頭孝敬壯士。」
中年壯漢道︰
「這二人身上的行頭歸你,敝人只要一樣東西。」
老店伙道︰
「只要壯士看得起,盡管拿就是。」
中年壯士走近俊少年,探手入懷取出那張血紙遺書,瞟了一眼,藏入自己懷里,然後目注老店伙道︰
「不許對任何人說。」
老店伙道︰
「小人不敢。」
中年壯漢又道︰
「再也不許對咱們的人耍什麼花招。」
老店伙道︰
「小人不敢。」
中年壯漢說完,竄出店門,飛掠而去。
卻說老店伙,剛才被中年壯漢嚇出一身冷汗,此刻仍心中忐忑,不能自己。中年壯漢一走,他趕緊將店門關上,又將俊少年與樊姑娘剝去行頭藏好,然後點火燒水,待水開後,再將二人投入鍋內燎一滾,再去毛囊。這真是︰
滅頂之災剛躲過,
閻羅判官又登門。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