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發現她和路易斯夫人,或者至少是她自己,從整個兒王儲的手術事件一開始,就忽視了一個可能真正會給這個十六歲的已婚男孩產生重大影響的人——男僕總管克里斯特爾斯。[]
然而,當她向路易斯夫人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後者卻顯得非常猶豫。
「瑪麗,克里斯特爾斯先生並不是我的僕人,我真的無法對他施加任何的影響。」
瑪麗只得退而求其次,「姑姑,我很想知道,這位克里斯特爾斯先生,是怎樣成為王儲的男僕總管的。」
路易斯夫人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讓諾伊阿伯爵夫人告訴你吧,我對這個僕人,也並不是很了解。」
于是瑪麗只得放棄同路易斯夫人討論她丈夫的男僕總管。不過,諾伊阿伯爵夫人還是值得信賴的,等瑪麗回到自己的房間,向女教管提出上述的要求之後,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克里斯特爾斯先生過去是路易王太子的僕人,因為他很善于打獵,從而得到了主人的青眼,路易王太子的幾個孩子的騎馬都是他教的,由于王儲一直很喜歡他,路易王太子就讓他做了王儲的貼身男僕,後來的情況您大概已經知道了,在您的丈夫正式成為王儲之後,克里斯特爾斯先生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王儲的男僕總管。像這樣的僕人,恐怕只有去世了的路易王太子夫婦,才能真正「命令」他做些什麼。瑪麗現在不求能夠給這位男僕總管什麼帶有強制性的要求了,但她還是希望,能夠通過男僕總管來影響他的主人。
事實上,利用一下男僕總管對他的小主人的關心,總還是可以的吧。于是瑪麗問諾伊阿伯爵夫人,她可不可以請這位克里斯特爾斯先生過來說說與王儲的手術相關的事情。
女教管顯得有些猶豫,「殿下,像您這樣身份地人。不適合同王儲的男僕主管單獨交談。」
「我並沒有想和他單獨交談,」瑪麗笑了笑,「還要請您陪伴我一起和他說呢。」
女教管還是皺著眉,「殿下,您知道的,克里斯特爾斯先生並不是貴族。」
瑪麗卻笑得意味深長地。「伯爵夫人。您說說。僅僅就克里斯特爾斯先生目前所處地位置來說。我是不是應該同他談一談呢?」
瑪麗知道。那麼諾伊阿伯爵夫人也會明白。這位男僕總管克里斯特爾斯先生所能帶給王儲地影響。恐怕要比任何一位貴族都大。
「殿下。我仍然堅持自己地觀點。您不適合與克里斯特爾斯先生做這樣地談話。」女教管要比瑪麗想象地固執地多。而且。瑪麗已經發現。她地臉上漸漸浮現出明顯地厭惡表情來。
但瑪麗不願就此放棄。她用沉默回答了諾伊阿伯爵夫人地固執。一聲不吭地盯著這位女教管。
「殿下。」諾伊阿伯爵夫人終于嘆了口氣。「殿下要真是想同王儲殿下地男僕總管說些什麼。可以派人去傳話。[]」
瑪麗點點頭。「那麼。我想拜托您去。可以麼?」
「我?」女教管地表情,仿佛是踩到了某只不幸的寵物狗的尾巴——這位夫人歷來是討厭寵物狗地。「殿下,您還是找一位男士去傳話比較合適。」
「那麼,我該找誰去呢?」一時之間,瑪麗還真是沒想起來。
「您身邊的男士中,就有適合的人選。」女教管顯然已經想到了人選,但就是故意不說。
好在瑪麗也想到了,目前她身邊的男人的數量,甚至少于一只手的手指數,想來想去。也只有她的那位神甫先生,能夠擔此重任了。
于是,下午例行召見神甫的時候,瑪麗就同維爾蒙先生就相關的事情認真地談了一次。
事實上,自從王儲的生理疾病成為公眾話題以來,瑪麗除了在給她的女王母親和伊莎貝拉的信里系統的談論過這整個事情之外,還沒有同凡爾賽宮的任何一個人做過類似的談話呢。幸好維爾蒙先生是神甫,同他交談,要比同其他什麼人談話。是能夠放心的多的。
在瑪麗表達過她地擔心和悲哀之後。話題很快就轉到了醫生們所建議的那個外科手術上了。
「親愛的神甫,我真的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夠促使王儲接受這場並不可怕的手術啊。」
「殿下,」神甫想了想,「您真的相信醫生們說的這個手術,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麼?」
「王儲需要勇氣,」瑪麗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她長久以來的想法,「他如果有足夠地勇氣來接受這場手術,也就能夠克服其他地什麼小困難。」
「殿下不擔心這場手術會給王儲帶來什麼別的不幸麼?」
在瑪麗看來,神甫地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奇怪了,不禁反問道,「什麼不幸?僅僅是一場小小的外科手術而已啊?」
維爾蒙神甫笑了起來,「殿下想必繼承了您父親弗朗茨一世皇帝陛下對科學的好興趣吧,對外科手術的安全性一點兒都不擔心啊。」
「不過,」神甫慢慢收起了笑容,「這里是凡爾賽,人們幾乎從來都不考慮科學之類的話題,特別是當問題涉及到偉大的波旁王室的成員的時候。」
「而且,」神甫搖了搖頭,「您丈夫需要手術的,還是那麼重要的一個部位呢。」
雖然神甫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但瑪麗的臉,還是不可克制的紅了。她知道王儲拒絕接受手術,也猜測到他對于手術的恐懼,但她從來沒有想過,王儲的這種恐懼,究竟來自于何處。
大凡男士,估計對于他們的那個部位,都是非常小心非常關注的吧。
「維爾蒙神甫,」瑪麗垂下眼簾。「您知道在這件事情上,我並沒有什麼很好的辦法來勸說王儲,而且,以我地身份,似乎也不適合來勸說王儲,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
瑪麗有點慌張,所以並沒有組織好語句,維爾蒙神甫理所當然的以為瑪麗是要他去幫助勸說王儲了,于是也就跟著慌張起來了。
「殿下的意思是……?」神甫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瑪麗並沒有注意神甫的語氣和表情,她現在滿腦子想地都是如何做王儲的男僕總管的工作,于是回答道,「我想請您去同王儲的男僕總管克里斯特爾斯先生談一談,我很想知道他對于這場手術的態度,我想。這可能會影響王儲的態度。」
神甫松了一口氣,「殿下的想法很不錯,不過。現在看來,大概您丈夫的這位男僕總管,同他主人的觀點是一樣地。」
「如果是這樣,」瑪麗毫不猶豫的答道,「請您幫我說服他吧,畢竟這手術對王儲是有益的,而作為王儲最親近地男僕總管,我認為克里斯特爾斯先生應該不會拒絕任何對王儲有益的事情吧?」
神甫明顯的猶豫了,過了一會兒。才答道,「殿下,我將盡力而為。」
事實證明,維爾蒙神甫的擔憂是絕對必要的,或者說,瑪麗還並不了解她丈夫的這位男僕總管的固執,神甫在第二天就給了瑪麗回報,言語間帶上了那麼一點的沮喪。
「殿下,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您。克里斯特爾斯先生對于那外科手術地畏懼,甚至要大于需要接受手術的您丈夫本人。」
這種畏懼已然在瑪麗的預料之內了,但她更想知道的,卻是除了畏懼之外,還有什麼能給她提供可乘之機的其他內容。
于是她這樣詢問了維爾蒙神甫,神甫搖了搖頭,雖然克制的很好,但瑪麗發現他的臉上,多少出現了一絲的蔑視。
「克里斯特爾斯先生說王儲沒有問題。只是因為他太年輕了而已。」
這到令瑪麗吃了一驚。「那麼,您沒有問問他對于那些醫生們的觀點麼?」
「相對于那些醫生來說。克里斯特爾斯先生似乎更相信上帝,」神甫地嘴角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微笑,「但是很遺憾,雖然我是神職人員,但他對我就像我對他一樣,沒什麼好感。」
瑪麗頓時覺得無計可施了,這位男僕總管仿佛一堵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把她那年輕而懦弱的丈夫,與一切有益的東西都隔絕開來,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她,他的妻子。
瑪麗腦子里那曾經的請求一下這位克里斯特爾斯先生並通過他來對王儲施加影響的想法,也隨之煙消雲散了。這麼一個閉塞、狹隘甚至愚昧的人,是不值得她去懇求地。不僅如此,她所必須要做地,是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里,把這個人永久地從王儲的生活中消除掉。
在對男僕總管表現出絕對的絕望之後,瑪麗的注意力,理所當然的轉移到了他那主人身上,現在,瑪麗突然有了一種連她自己也覺得害怕的念頭,王儲呢?她的這位丈夫對于自己的生理問題,究竟是怎麼看的呢?
瑪麗猶豫再三,還是向維爾蒙神甫提出了上述想法,畢竟這位神甫,是她在凡爾賽唯一能夠比較相信的法國人了,或者,也只有作為神職人員的他,能幫助瑪麗分擔一點兒煩惱吧。
「神甫,您說說看,王儲會不會和克里斯特爾斯先生是一樣的觀點啊。」
瑪麗很希望維爾蒙神甫能夠認真想想,然後搖頭,給出某個能讓她稍微放心一點兒的事實。然而,神甫本人,卻幾乎是完全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殿下,您的推測很有道理,我想,王儲殿下即便對他自己的身體有了某種更明確的認識,大概也會接受克里斯特爾斯先生的看法,認為自己絕對不可能與疾病和手術聯系到一起的。」
瑪麗真的覺得頭痛了,她突然想起了一個本來已經被她完全忘記的成語,諱疾忌醫,看來,還是中國老祖宗們先進的多,早就對人類的這種足以要命的惡習有了如此精闢的概括。
既然當事人都認為自己沒毛病了,聰明如維爾蒙神甫,自然也明白少管閑事的道理。趁著瑪麗頭痛加發呆的時候,他就請求告退,以避免他的這位王儲妃學生,再提出什麼要求來。
瑪麗覺得腦子里空空的,什麼也放不進去,什麼也都想不出來,就連維爾蒙神甫,她也覺得懶得搭理了,便和他道別,讓他回去了。
而在這一個有關克里斯特爾斯先生的小插曲過去之後,瑪麗對于她丈夫的生理問題的關心,也告一段落了。既然她對整個事情都沒有任何可以插手的地方,那麼,到不如轉換一下注意力,來考慮考慮別的事情。
遠在維也納的伊莎貝拉,在她的上一封信中,向瑪麗提出了一個個人建議——到巴黎去。既然王儲夫婦在凡爾賽宮里已然威信掃地,不被任何人所看好,那麼,須知法蘭西並不僅僅只局限于凡爾賽小鎮,讓未來的國王和王後,特別是美麗的未來王後,到更廣闊的民眾中去,去博取民眾的愛戴,顯然是個以守為攻的好辦法。
瑪麗看到這個建議的時候,頓時覺得豁然開朗。王儲那倒霉的生理問題多少讓她有些身心俱疲,換一件事情,同樣也換個心情,確實是不錯的建議。
何況,她還記得,歷史上的瑪麗王儲妃在這一次去巴黎的時候,確實取得了民眾的空前擁戴,而且,這種擁戴並非由于她曾經做過什麼有利于民眾的事情,而僅僅是單純的來自于她的年青和美貌所能帶給人們的美好希望和憧憬。
從這個角度來說,瑪麗充滿了信心,而且,她相信她能夠比歷史上的那位做得更加出色。那麼,現在所缺少的,僅僅是獲得國王的批準前往巴黎了。
秋天已然在不知不覺之中來到了凡爾賽,瑪麗希望能在冬天來到之前達成這一次巴黎之行,畢竟寒冷的天氣很有可能降低民眾的熱情,而這,恰恰正是瑪麗所不願意看到的。
于是,瑪麗先試探性的同朗巴爾夫人和諾伊阿伯爵夫人說了說,出乎她意料的是,兩位夫人對于她的這一想法,居然都沒有任何特殊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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