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懷孕的最後幾個月,凡爾賽宮的貴族們,又不厭其煩的把那個要現場監督王後分娩的宮規,再次提了出來。
可以想象,瑪麗有多反感這個野蠻且又不衛生的宮規,她上次生孩子,千算萬算才把這倒霉事情躲過去,沒想到,這一次,同樣的事情又卷土重來了。
如果瑪麗足夠強硬,她應該建議國王,廢除這項宮規,但現在看起來,這麼做不太可能,而且,在過去一段時間推行種種新政與好些大貴族們有了矛盾之後,瑪麗也不得不承認,她有必要用這個機會,緩和一下王室和貴族們之間的關系。
好在現在瑪麗已經是王後了,她的寢宮已經足夠大來招待那些看客們,諾阿伊伯爵夫人帶著夫人們在寢宮里小心的策劃著,在離床最遠的大門邊上,擺上幾排椅子,到生產的時候,再把床的垂幔放低一些,也就行了。
瑪麗還是很不高興,以至于在德.內穆爾博士來給她做例行的檢查的時候,她也打不起精神來,博士檢查完畢,才對她小心翼翼的進言道,「陛下,您應該保持平和的心態,不要生氣,這樣對胎兒會比較好。」
「謝謝您的提醒,先生,」瑪麗只是嘴上答應著。
「陛下,」這老博士突然笑了起來,「如果我能解決陛下的煩惱,那陛下能不能不要生氣了呢?」
「什麼?」瑪麗有些驚奇,她看了博士一眼,老頭子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啊。
「是的,陛下,」德.內穆爾博士鞠了一躬,輕聲回答道,「宮廷的禮儀官員前幾天通知我,要我把陛下的預產期報給他們,以便他們通知那些貴族們按時趕到凡爾賽,我想。如果陛下願意的話,陛下一定會早產的。」
瑪麗明白了,只要博士把預產期報遲若干天,而老天又能保佑她按時或者提前分娩的話,那些看客們,就沒辦法趕上這出好戲了,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是……
瑪麗轉向德.內穆爾博士。「尊敬的博士,請允許我問一下。這麼做的話,您可是要擔不少風險地啊,您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呢?」
老博士愣了一下。他那花白地胡子後面地臉上。顯露出不自然地紅暈。「陛下。如果我說是因為我對您地忠心。您一定不會相信。事實上。請原諒我一直向您隱瞞。據我判斷。您這次仍然能生出個男孩。但我听說您打算減免那給主治御醫地獎勵。因此我斗膽懇求您。如果我這次真地能解除陛下地煩惱地話。請您還把那筆獎金賜給我吧。」
老博士說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瑪麗還沒來得及回答。始終陪伴在她身邊地諾阿伊伯爵夫人已經插話道。「博士。您地俸祿不夠用麼?還是您家中遇上了什麼麻煩?」
這麼一問。德.內穆爾博士地老臉。紅地更透徹了。支吾了好一會兒。瑪麗和夫人們才听明白。原來。這位老博士五十歲上一時沖動。娶了個二十來歲地美麗妻子。這位夫人美則美矣。就是太揮霍。要不是老博士已經負債累累。又怎麼會放下之前已經很有成果地醫學研究。進宮來做王後地主治御醫呢?
瑪麗從來沒想到。她這學究一般地主治御醫背後。居然也有這種故事。再看看內宮總管。也是憋著笑。于是她對博士說。「博士。如果事情真地都像您所說地那樣。我會支付給您那四萬利弗爾地獎金地。」
博士點點頭。隨即壓低了聲音。「陛下地預產期是6月23日。我會告訴禮儀官員們。是6月30日。」
事實上。等整個宮里面都知道王後地預產期是6月30日。並且開始為王後寢宮地觀看座位爭執不已地時候。瑪麗才放下心來。她周圍地夫人們。只有諾阿伊伯爵夫人是知道真相地。其余地夫人們天天把6月30日掛在嘴上。弄得瑪麗。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地預產期是6月30日呢。
然而,6月18日的早上,瑪麗起床之後,就覺得有些異樣,用手模了模自己的肚子,她才發現整個胎位,似乎都開始下沉了,科爾夫夫人曾告訴她,婦女們從第二次分娩開始,直到臨盆,才會出現胎位下沉的跡象,瑪麗趕忙把這情況告訴了內宮總管,後者一邊命人把王後又重新扶回到床上躺下,一邊派人去叫主治御醫。
德.內穆爾博士過來看過了之後,也確認王後是快要生了,在陣痛還沒開始之前,他仍建議瑪麗要多走動和盡量吃點兒東西,瑪麗遵循了後一個建議,但對于前一個,她很快就已經需要有人攙扶著,才能勉強挪動步子了。
陣痛不到中午就正式開始了,國王還在狩獵場,人們去通知他,但趕回來最快也要兩個小時。住在宮里和凡爾賽的某幾個貴族,雖然在第一時間趕到並極力要求進入王後寢宮看大戲,但被德.內穆爾博士一句「王後早產,情況不樂觀」為由,統統堵在了門外面。
等到國王三點鐘左右趕回來的時候,瑪麗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了,她嘴里咬著毛巾,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每一次的陣痛上,但寢宮的外面,這時候也嘈雜了起來,仍有十來個「及時趕來」的貴族,要跟著國王進到王後的寢宮里面。
正在這時,諾阿伊伯爵夫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瑪麗床前,伸手將瑪麗一直咬著的毛巾拿了下來,同時伏在她耳邊說道,「陛下,國王陛下現在要進來了,還有好幾個討厭的家伙也要跟著進來,請您現在盡可能的大聲叫喊,剩下的就由我來辦。」
事實上,沒有嘴上咬著的那毛巾,瑪麗根本無法克制陣痛給自己身體帶來的撕裂般的感覺,听內宮總管這麼一說,她根本來不及經過大腦細想,痛苦的申吟就已經月兌口而出,這種喊叫似乎確實有助于緩解痛苦,于是。這申吟很快就一聲高過一聲了。
國王給嚇了一跳,站在王後寢宮的門口,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了,諾阿伊伯爵夫人這時候走過去,對著國王露出滿臉的憂色,「王後陛下早產了,御醫說情況很不好,所以陛下才會如此痛苦地喊叫。」
國王的臉色也灰暗了下來。他滿臉擔憂著望了望床的方向,便轉向身邊的那些蠢蠢欲動的貴族們。低聲說道,「各位,王後的情況想必你們已經听見了,我記得。她上次生育的時候,甚至都沒有這樣喊叫過,所以,現在,我建議你們盡快離開,不要再給我和王後增加什麼麻煩了。」
貴族們面面相覷,終于放棄了堅持,三三兩兩的散去了。只有國王留了下來。他叫人搬了把椅子。就坐在王後侯見室地門口,耐心的等待著。
大概是上帝為了犒賞這溫厚而善良地丈夫。到七點鐘,國王仍在椅子上呆坐。王後的內宮總管終于出來告訴他,王後的情況好多了。但要等到孩子出生,還有一段時間,所以請陛下去先去吃晚餐吧。
凡爾賽那儀式般的國王晚餐,無法因為王後地臨盆而自行加快速度,因此,盡管國王一再催促,為了填飽自己勞累了一天的肚子,他還是在餐桌上耗去了兩個小時,而且,當他還沒有放下刀叉,朗巴爾夫人就滿臉激動的跑著來告訴他,王後已經生出了一個男孩。
國王放下刀叉,以罕見的跑步姿勢搖搖晃晃的沖向王後寢宮,一路上兩次險些摔倒,等到了王後寢宮門前,他卻停下了腳步,喘著氣去問緊跟在他身後的,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朗巴爾夫人,「王後的情況怎麼樣?」
事實上,瑪麗好得很,沒有難產,也算不上早產,整個生產過程,都異常順利,甚至當半個小時前助產士才開始叫她使勁兒地時候,她只是一用力,這孩子就順利地生出來了。
美中不足的是,小王子有些瘦弱,這大概也是生產如此順利地原因之一吧。但德.內穆爾博士卻很滿意這種情況,因為,這瘦弱的孩子反到證明了他地診斷——王後確確實實是早產。
但這小家伙的哭聲卻很洪亮,以至于站在王後寢宮外面地他的父親,都听得很清楚。國王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高高興興的走進房間里,匆匆向瑪麗打了個招呼,看到她一切情況良好,就走到房間的一角,看新出生的兒子了。
瑪麗也挺清醒的,她正在感嘆自己的這副好身體,如果放開了生養,還不知道能生出多少個呢。她的母親一共生過十六個孩子,而她已經出嫁的三個姐姐,除了克里斯蒂安一直沒有生育以外,剩下的兩個,也都各生出兩個孩子了,而在托斯卡納的利奧波德的妻子,也生第六個了……這使得瑪麗浮想聯翩,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堆孩子的生活,但這種生活,現在似乎要變成現實了。
王後寢宮的門外,又一次聚滿了聞訊而來的貴族們,國王于是便抱著包裹好的孩子出去了,以便安撫一下失望的觀眾們,可憐的觀眾們沒看到過程,但總算看到了結果,國王叫人拿來了上好的香檳酒,大家一起為新出生的孩子痛飲之後,恢復了情緒的貴族們,便帶著剩余的酒,轉移到鏡廳里去開一場慶祝的通宵酒會了。
而等到國王把孩子抱回來,王後寢宮的大門關上,這場人們期待已久的戲,也就迅速落幕了,剩余的時間,就完全是留給父母和孩子的了。瑪麗終于可以看看這她的這第二個兒子了,她發現,這個小家伙似乎更像自己一些,他繼承了瑪麗的天藍色眼楮,而夫人們則都說,這孩子有一個典型的哈布斯堡式的下巴和嘴唇。
時鐘已經指向十點,國王打了個哈欠,但仍然微笑著,「瑪麗,請你和孩子都早早休息吧,至于我,要在今天晚上把給你哥哥約瑟夫皇帝的信寫出來,告訴他這個消息,我相信,他一定會對有這樣一個教子而驕傲的。」
瑪麗答應了,等國王走了之後,她告訴內宮總管,記得盡快把德.內穆爾博士的那筆四萬利弗爾的獎金支付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