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陽。
初夏的風已悄然帶上了盛夏的炎熱。但往樹蔭下一站卻又猶有涼意。
梁嘉楠一手握著書一手撐在桌上耳朵听著先生講課眼神卻早已溜到外面去了。
先生見他這副模樣倒沒有暗暗搖頭而是啪一聲合上了書︰「已近正午今日便到這里吧。」說著布置了一些作業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倒不是她玩忽職守只是早在兩年前她被請來為這獨居的小公子授業時對方家人就已說明︰讓小公子念書不會別的只是磨磨他的性子練練他的耐性懂得做人處世的道理。課業不拘多寡總之能讓他明白些道理、收斂心性就好——
先生起先還擔心這男學生過于頑劣便先留下松口的余地。但相處了十幾日後現他除了憊懶些也沒什麼太過討厭的毛病便欣然接下了這份西席。梁府來的老家人見她嘴嚴從不打听自家少爺為何獨居的事情人也算耐心細致便回稟了梁無射打算多留她幾年。
當下見先生要走梁嘉楠忙說︰「先生忙走學生恭送先生。」話雖如此也不過象征性地送到門口罷了。
看著先生走出院子他才用力伸了個懶腰把坐了一早上變得僵硬的關節活動開來。這時忽然見梁善喊著少爺一路向他跑來……
「怎麼了?」梁嘉楠看著他跑得滿頭大汗不覺有些眼熱。這兩年他被從皇都跟過來的梁家管事管得死死的。這也不許那也不行甚至因有損儀態而禁止他做出奔跑跳躍等舉動看那架勢似乎是想將他培養成弱柳迎風地千金少爺。
若是換了從前梁嘉楠早跳腳了。可誰讓他理虧在先害得自家姐姐在皇都抬不起頭來說話做事自然先帶了三分低氣不足。雖說後來偶有反抗之舉但在一對上管事梁姨嚴厲的視線後那份勇氣總是不翼而飛。
「少爺!」梁善喘著氣將一封信遞在他手里「這是家里來的信。」
梁嘉楠聞言眼前一亮。接過便要拆開。這兩年他形同流放每年非過年不得回駢平時又不許出門若不是家里、姬揚兩處還時常有信來往告訴他一些好玩的事情他只怕早就悶瘋了。
只見梁善一口氣喘勻又說道︰「還有哪少爺家里邊來人了!」
「傳信的?莫非還帶了東西過來?」
「不說是找了個可靠地人。過來服侍少爺的。」
梁嘉楠疑心自己听錯了︰「服侍?」
「是啊人就在前廳呢梁姨直夸他好。」梁善說著不自覺露出幾分酸意來-小-說-網這邊下人不多。但打賞卻極為封厚。管家每月還挑出最為勤快的人來額外再賞一筆錢。眼看他已接連兩月拿到了這筆賞銀莫非這個月將要被這新來的比下去麼?
正當梁嘉楠暗自奇怪小梁善斗志燃燒之際門口忽然傳來一把燦如銀砂的聲音。
「小人天冬見過少爺。」
紀允然掀開車簾向炎炎烈日下仍堅持騎馬的人勸說道︰「殿下。進來歇一會兒吧您都出了一頭汗了。」
馬背上的人聞聲轉過頭來只見她原本瑩白的臉龐已被曬得微微黑卻襯得眉眼愈顯漆黑。
「出來不過個多時辰你已經叫了我不下三次。」姜承昶道「我不比你。這點熱度。還抗得住。」
「殿下」紀允然仍是勸道。「您此去國事在身若是病了可怎麼辦?可千萬要保重好身體啊。現在天氣早晚涼白天熱您天天這麼曬著晚上只會覺得更冷。一時寒熱不調起熱來可不是鬧著玩地。」
對于她的殷殷相勸姜承昶卻只報以淡淡一笑顯然沒有听話下馬坐車的意思。
見她這般模樣紀允然也再找不出什麼話來只得悶悶坐回車中。想起以前妹妹和自己說如何規勸殿下時自己曾說殿下是最有主意的人怎麼會听你勸呢?妹妹當即笑了眉飛色舞地說︰「姐你不知道……我只要學男孩兒撒個嬌殿下就會馬上照我說的做讓休息就休息讓吃飯就吃飯可靈驗了。」說著還將姜承昶皺眉訓斥「好女子如何學那般小男兒行徑」的模樣學了一遍。
想到這里紀允然縱是滿月復心事也不禁將唇角勾了一勾。但那笑意只是一閃而逝隨即她又陷入沉思中。
此次突然被指派出使宇國之事雖是由皇上下令但誰敢保證太子沒有在皇上耳邊說過些什麼?眼看正是夏至祭祀主持之人最關鍵的時候殿下卻突然被遣出來個中用心不言而喻。
並且竟連自己也被命令一道出行。想起日前皇上笑吟吟地吩咐自己要好生陪伴殿下的情形紀允然的唇更抿緊了一分。
這麼一來皇都中只有紀雨笙坐鎮。雖說朝里還有其他人但終究……有了官員反戈倒向太子的前例後她對任何人都起了戒備心。若有她留下想必還鎮得住那幫人。可如今換成寸笙……雖說她已懂事不少但本性難移活潑地個性令她並不像外表看來那麼可靠。
但現在無論說什麼也無法改變這局面了。倒是殿下在接下帶上自己一道出使宇國的旨意後對著擔憂橫生的自己笑道能夠出使他國也是一項資本今次去的宇國皇帝不就是曾經出使過我國麼?
想到這里紀允然稍稍有些安心。但是她仍然覺得在殿下與自己都離開地皇都定然要生些什麼。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
紀允然看著外面被太陽曬得冒著絲絲熱氣的姜承昶開始認真地考慮自己要不要也學學妹妹彩衣娛親一把讓殿下坐到車里來。
姜承昶可不知道素來被旁人悄悄議定為太過冷淡的紀允然會有這般想法。她一提韁繩縱馬跑到前方小丘上回望來路只見長長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車隊正頂著烈日緩慢行進。
車上裝的都是糧食。想起出前自己曾親自檢點的覺其中有不少帶著隱約地霉味還曾問過操辦此事的大臣是不是打算將陳年舊米當做借糧?結果那大臣只說依例如此請殿下放心屆時定然不會丟了我國的臉。
如今看來的確可以放心了——被這麼烈的太陽一路曬著等到了宇國什麼霉味都散了。畢竟那油布只是擋雨擋不了陽光。
想到那天大臣和氣的笑容姜承昶忽然深深體會到「在其位謀其職」所包含地深意。
策馬看了一會兒她向身後地親兵問道︰「此地離先陽還有多遠?」
「回殿下若是騎馬兩日便可到。」
姜承昶沉吟片刻又道︰「四日後這邊一直沿官道就該走到瀾江畔是麼?」
那親兵想了一想答道︰「是。不過到了那里也是我國官道盡頭之處。」
「這倒不必擔心宇國應該已備下人手只要到了那里。往後糧食該怎樣走就是她們的事了。」
說著姜承昶吩咐道︰「你們幾個找運糧官來孤有話對她說。」
少時運糧官過來了她也顛顛兒騎著一匹馬但耐力顯然沒有姜承昶好深色地官服已然濕了一大半臉色也十分難看。
「殿下有何示意?」
「先陽便在此不遠處。依出前的計劃孤要去那邊將另一名使者也帶過來。孤不在這幾日便請大人多加照看。」
那人忙說道︰「這差使可關系到朝廷的臉面殿下放心卑職自然理會得。」說完她忍不住抬袖子擦了一把汗不由問道「殿下那位使者派人去請便是何勞殿下親自去接?」
姜承昶淡淡一笑︰「使者年幼若孤不親自去只怕有什麼差池。那人忙說道︰「殿下一片體貼之意令人感佩。」
姜承昶又叮囑了她一些事情。等看著她走遠後又在小丘上佇立半晌望著遠方出了一會兒神才將鞭一甩縱馬而下融入車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