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侯府。
連蟬也失卻了叫喚力氣的炎熱午後有人敲響了侯府大門說是新近得了一只好鷹特意來呈給侯爺賞玩。
因為侯爺最近的喜好門房與這位號稱特地從歷國請來的馴鷹師已頗為熟悉一面著人去里面通報一面已將人請到耳房暫坐。
門房看著馴鷹師手中那只被黑布罩得嚴嚴實實的籠子忍不住咂了咂嘴︰「怎麼您這次拿來的看著籠子就沒上回那只大呢?」
馴鷹師道︰「這次是小鷹——從小開始養長大後才更通人意。」
「原來如此。」不知為什麼她在說這話時眼里帶著明顯的譏誚。門房接觸到她的目光不由打了個激靈原本想請她揭開罩布給自己開開眼界的話在舌間打了個轉後又悄悄縮回去了。
這人今日看起來有些陰陽怪氣的還是不要去踫她的釘子罷……反正侯爺挺好說話的改天請侯爺讓自己看看好了。
這時內院的人便過來傳話︰「侯爺請您進去。」
馴鷹師點了點頭提起鷹籠隨那侍女進去。不知是不是錯覺門房總覺得她在起身時冷冷哼了一聲。
難道是天氣太熱還得來跑這一趟所以才不高興麼?門房抬頭看看已多日沒下雨的瓦藍天空。一定是這樣的。快地說道︰「最近你們歷國人的傳聞滿天飛你都沒听到麼?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到我這里來。」
「諸人皆知。我是為侯爺你送鷹來地有什麼關系。」
「上次那件事雖看似已解決了但朝中卻是明里放松實則在暗地里察訪。這次就算了你最近還是不要再過來的好。」姜仰澤皺眉道。
馴鷹人默然片刻。冷冷一笑「替侯爺做事之前就該作好被出賣的準備是麼?」
姜仰澤終于察覺到她神情不對剛想喝斥卻被她冰冷的眼神震懾得無法開口。
她冷冷看著姜仰澤語氣森然︰「但侯爺莫要忘了我是歷國人。不是華國人。要出賣、要做踏腳石也輪不到你!」
姜仰澤勉強笑笑試圖緩和一下氣氛︰「這話從何說起本侯卻是不懂了。」
「侯爺剛才不是還說朝中之事麼怎麼轉眼就忘了?!」話音剛落她一把將手中的鳥籠罩布掀開。熾烈地陽光一涌而入清清楚楚照出里面猙獰的人頭……
大約是被處理過的緣故被斬斷的脖頸上並沒有往下滴血臉上也被擦得干干淨淨。但那死人特有的灰白皮膚和木然硬硬的五官依然駭人可怖。
姜仰澤強行忍住驚呼的沖動。一連倒退了幾步。
而馴鷹師如寒冰一般的聲音依然不依不饒步步緊逼︰「侯爺有膽子做就沒膽子看麼?我這位妹妹听了你地話莫明就被貴國巡衛抓去。最後明里說是一場誤會誰知前腳才開釋出來後腳就有人找上門將她殺了!侯爺打的精妙算盤我們做下人的是不懂的。但侯爺在推她往死路上走時難道都沒做好看到她尸身的準備嗎?!」
姜仰澤冷汗涔涔︰「本侯……我實在未想到姜承景竟如此狠辣原本我是打算讓她駕禍姜承昶做為重要人證她雖會被收監。卻決無性命之虞。待大事定後我再將他放出誰想那姜承景竟下如此狠手。我實在沒有料到啊!」
「你以為、你想?侯爺你想用誰去當誘餌我都無所謂但你為什麼要讓她去?!」
「這……這只有她一個歷國人……」
「以侯爺的聰明才智找個願意為你賣命的人很難麼?」
在她的咄咄逼問中姜仰澤慢慢鎮定下來……#小說網。初見人頭時那一刻涌上的驚懼與因與記憶重疊而帶來的眩暈感慢慢褪去。他重新站直了身子。沉聲喝道︰「放肆!即便是你們皇帝也不敢這樣與我說話!你一個小小下人。憑恃什麼對我呼來喝去?!」
馴鷹師不意他會反擊呼吸一窒剛想反駁卻意識到他說地不錯。自己奉命行事無論是身份名義都高不過這華國皇親侯爺去。今日不過憑一時氣憤貿貿然便帶了同伴的頭顱來質問他實在不妥。
見她面色漸漸由激動變成尷尬難看姜仰澤放緩了聲音道︰「這件意外之事本侯亦十分痛心。我並非有意令貴友喪命全是天意弄人。本侯雖愧疚但說到底不過是糊涂昧明真正下令要了貴朋友性命的卻是姜承景那丫頭。是她全然不顧兩國情面悍然密令暗殺貴友。即是密令本侯也是事後才知消息想要挽救卻已回天乏力。」
他輕輕巧巧幾句話先大方地承認是自己的責任又將矛頭指向太子最後暗示並非自己不願相救實在是來不及。那馴鷹師心情潮蕩波動之下不覺便將他地話听了個七八分進去。
「侯爺此舉是想對付其他人吧?但我听說貴國太子與那一位素來不和放著這大好機會太子怎麼會舍近求遠、棄而不用呢?」
姜仰澤見狀趁機道︰「閣下有所不知這丫頭表面看著一團軟面內里卻極有心機。她這般做作應該是想賣好市恩。等將來她再訂下更縝密的計劃出手時別人非但不會說她無情反會會指責另一位不知悔改呢。」
馴鷹師一驚︰「如此說來這位太子竟是位厲害人物?」
「她再厲害也總有人看得穿她。何況她並非貴國陛下屬意之人是麼?」
听他說到「屬意」二字馴鷹師飛看了一眼他風華猶存的面龐又立即不著痕跡地別過頭去。
「是啊她確非陛下意屬之人。」
她說到某個字眼時語氣不由自主重了一些姜仰澤卻沒有听出來只徑自笑道︰「往後還多有勞煩閣下之處本侯在此先行謝過。」
「侯爺不怪我今日魯莽已是萬幸。單看侯爺如此大度他日我自當盡力回報侯爺。」
「多謝閣下。」
兩人客氣幾句均覺不是久留之地又因沒什麼要緊事馴鷹師便告辭要走。姜仰澤連忙喚住她向鷹籠一指。
馴鷹師會意卻有些猶豫︰「我來時只說為侯爺送新得的幼鷹……」
姜仰澤心中大罵她沒頭沒腦面上卻笑道︰「事急從權本侯記得貴國的風俗是要為亡者引路三日——」
「引魂之祭已畢身軀已無用。請侯爺代為處置吧。」馴鷹師會意道。歷國不若其他國家那般看重死者遺體在她們看來人最重要的是靈魂。歷國人死後皆是停靈三日頌經禱祝等引魂祭禮一畢貴體便草草埋葬。有時甚至會舉行在其他四國眼中大逆不道的火葬。
姜仰澤知道她們的風俗是以有此一問。見馴鷹師同意了便含笑目送她離開。听著她腳步走到院門听著門前守侯地侍從為她引路出府直到各人的腳步聲都漸漸遠去了他才將目光轉到那只幕布大張的烏籠上依舊微微含笑。
盯著那面目僵硬五官扭曲的頭顱片刻他忽然加深了笑意。甚至還伸手在她灰敗冰涼的臉上模了一下。
「……一樣的……你那時也是像這樣扭著臉麼?幸好我沒有去看……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俊地沒人比得上……幸好我沒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