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侯府後轉出幽靜的深巷馴鷹師察覺到身後探視的目光。她裝作毫不知情面不改色地往前走著。
轉出少人的貴族里坊走進熱鬧的平民巷陌她慢悠悠在街上東逛西逛東家喝碗茶西家听段書又與幾位熟人說說笑笑東拉西扯。如此半日直到日頭西斜注意到那盯梢的人已經自覺無趣離開才快步往住處走去。
她剛進到房中便有人迎面撲了上來︰「你跑去哪里了?又鬧得一聲汗的臭死了。」話雖如此他卻一直抱著沒有撒手。
馴鷹師模模他的頭柔聲說道︰「不外是生意上的事情。」說著從懷里拿出個錢袋交在他手上「今天吃什麼?我先去洗個澡。」
男孩接過錢袋正要打開聞言隨手往桌上一放說道︰「我去給你燒水。」
「大熱的天用冷水就可以了。」
「不行至少得是溫的否則一寒一熱很容易著涼。」
看他如此堅持她無奈道︰「好好我來打水。」
兩人便攜手往後院去了。正當她將水桶放進井里時男孩忽然說道︰「對了今天有人來找你呢。說是你認識的人要我轉告你你家鄉有位大人物近期要過來。」
馴鷹師听罷臉色微微一變隨即追問道︰「那人是不是三十歲左右官話里帶著歷國的口音、穿著華國的衣服卻還戴著歷國樣式地布帽?」
「是啊我一說你就知道是誰了。好厲害。」
見馴鷹師面色驀然弟重徑自出神男孩有些心慌輕輕搖了搖她的手︰「怎麼好好說著話突然起呆來……」
馴鷹師一驚……視線落回他清秀的臉上目光慢慢變得柔和︰「沒事。只是在想生意上的事情而已。」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得罪了那個大人物听到她追來找你算帳才嚇得呆呢。」男孩說著哈哈大笑起來大概是覺得自己這笑話說得很有意思。
她也笑了︰「呵呵淨愛胡說。」
「糟了。灶上還燒著湯我去看看好了沒有!」
男孩跑開後馴鷹師原本柔和的表情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再怎麼想值得上峰親自來提醒地「大人物」只有一位。可是這節骨眼上……
她不禁苦笑原以為自己在做任務時找上一個華國男孩就夠驚世駭俗了。原來還是比不上那位為了美人千里奔波的大人。
想到這里她有些頭痛地揉揉額角。
希望那位只是開個玩笑吧如果她真要過來……在華國目前這局勢下那可真是夠亂的——雖然這混亂本來就有那位的一份功勞在內。可看戲的人若跑到了戲台子上那就非但是混亂。而是胡鬧了。
皇都百里之外。
姜承昶慢慢放緩了馬揚聲道︰「今日便在這附近休息吧你們看著找處干淨的客棧。」
「是。」
紀允然看看尚未完全偏西的日頭。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姜承昶的意思︰連著趕了多日地路同行每一人都是風塵僕僕滿面塵色。需得先好好休整一番明日再繼續行進。一來養足精神二來不至因形容太過灰頭土臉而失了顏面。
恰好附近便有一間較大的客棧進去一關掌櫃空著的房間剛好可以住下所有的人。://看著地方也算齊整侍衛領便做主訂下。再回頭去請姜承昶。
沐浴完畢換上干淨衣服後姜承昶吩咐其他人自行休息自己卻和紀允然一道出去了。
皇都的繁華似乎也澤被了這處離它不遠的小城。城中人潮如織熙熙攘攘往來商販吆喝聲起伏不絕。一派繁華盛景。
看著面前一切。紀允然輕聲道︰「殿下定要將這大好河山握在手中。」
她本只是無意中的自言自語卻因兩人挨得極近。仍是讓姜承昶听到了。
她眉心微微跳了一下隨即垂下眸去同時心中涌上一陣茫然。
該如何告訴她如何告訴一志追隨著自己的人們其實被她們寄以殷殷厚盼的姜承昶想要的完全不是她們所以為地事物呢?
她們會覺得被騙了吧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誰料卻跟了一個表里不一之人最後一切皆付之流水……
想到這里姜承昶忽然一驚。
如果母親給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真能就此罷手、不再去爭奪什麼以試圖證明自己?
姜承昶停住了腳步無視紀允然訝異的目光和身後行人不滿的抱怨。
姑且不論她究竟能不能放下單就事論事如果母親真地在意她又怎不會將那個位子給她?除非……
想到這些年來母親越來越冷淡的目光姜承昶的心飛快沉了下去。這些她不是不知道這些她不是不記得。但自從見到宇皇與其母的那一幕後她心中就抱了個萬一的念頭。一路看小說網
她必須問一次她必須賭一次。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哪怕希望微乎其微波那也有可能啊!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隨波飄移的繩索企圖順著它模到一條完好的船。
天下哪里有這麼好地運氣呢?
天下真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她不知道結果如何。但她知道如果不去試一試的話就連這唯一的可能性都要失去。
所以才會明知前路凶險還是片刻不停地趕了過來。
「殿下?」紀允然看著姜承昶忽然煞白的臉。有些著慌「殿下是不是不舒服?」
等了又等她才听姜承昶低聲說道︰「無事大約是暑氣過重。忽然有些頭暈。」
「那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紀允然不疑有他指著前方一幢酒樓說道「正好也該用晚飯了我們便去那里吧。」
姜承昶無聲地點頭跟在她身後。看著紀允然縴細地背影眼中掠過一抹自嘲。
說什麼有了好友其他地事情不如意也無所謂?不過是自我安慰地浮辭罷了。從來人心不足剛才不就是明證麼?只要一想到可能的失望。竟連整顆心都開始酸。
兩人睞到酒樓坐定紀允然先拭了拭姜承昶地額頭溫度覺得放心後才吩咐酒菜。待店伙計走開她剛想問姜承昶明日地安排卻被一旁的喧嘩聲奪去了注意力。
循聲望去只見酒樓另一頭兩桌士子打扮的人正在高談闊論聲音極大里面所包含的不滿也是顯而易見。
這些人如此顯眼酒樓里的食客差不多都在听她們說話。連原本懷著心事的姜承昶也不由側耳留心。她們究竟在說什麼。
「……還好像我千里迢迢趕到這兒來突然就說不開科了。這算怎麼回事?」
「哪里像我在皇都住了半年銀子花了不少正等著進場呢結果卻突然說今年大比取消。害得我只能先搬到這里來住著好歹食宿便宜些再等看還會不會恢復開科。」
「在座的誰不是大老遠趕來這里日夜苦讀只為放手一搏?要說憋屈都是一樣的。誰料會是這麼個下場?眼瞅著日子快到了卻突然說不開科了。歷來從未有這種做法也不知朝廷里究竟在想什麼。」
「不是說皇上龍體違和麼?」
「但還有太子在啊。」
「其實……正是因為有太子在呢。」聲音突然放得很低。
接話地人也跟著放小了聲音︰「怎麼難道你還知道什麼內情不成?快說出來也好讓我們做個明白鬼。」
「呵呵都是從我一個做官的親戚那里听來的……前幾日皇都里的流言你們都听說了吧?」
「當然。不是說大皇女和歷國私下——但這事兒不是已經壓下去了麼?人犯也開釋了。說她只是犯了宵禁其他的事全是捕風捉影。流言也因此慢慢冷了。」
「天家的事。誰不是一床錦被遮過呢?難道她還要大張旗鼓地告訴你是確實有這麼回事兒?」
「照你這麼說難道大皇女真的——」
「慎言、慎言!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出了這麼個事兒太子大約也是半信半疑的。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是我們照常開科的話皇都中便要抽去不少兵力過去維護秩序、上上下下的官員少不得也要為著科舉之事分去許多精力。這時若那事真地坐實了只怕倉促之間應變不及哪。」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為了集中精力朝廷才下旨說今年暫停開科?」
「有是有理可這一停下次又得等三年!世上誰人有那麼多的三年好跟蹉跎的?」
「可不是說來說去還是大皇女不好。太子名份早定她就該退讓避嫌。若是真地有本事爭去也就罷了偏偏這麼多年還是這麼不溫不火的僵持不下。近來太子又佔了上風。莫不是想著自己再無出頭之日便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決定孤注一擲了?」
「小聲!天家雖不禁議國事到底也得有個分寸哪。若是正好讓哪個有心人听去了到時往相干人處參你一本你這輩子還想不想要出仕了?」
「哼那也要那有心人有那個命見得到相干人等。」話雖如此聲音卻到底底氣不足了。
「來來來吃菜吃菜!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咱們也搞不清。反正先在這兒住著先看看風向再決定是走是留吧。若是皇都真有了轉機要回去也方便。」
「說得不錯來我先敬你一杯。」
後面的話她們聲音雖刻意壓低了但紀允然多少有些武功底子凝神听音的法子還是會的。現在她臉色已變得很不好。反觀姜承昶卻似是沒事一般低頭把玩著小小的白瓷杯。
見狀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悶悶地吃著早已上桌的菜暗暗希望殿下心中真能像外表看起來一般毫不在意。
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