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和嵐瑯鬧了氣,原本刻意遺忘的心思又被嵐瑯一語擊起,使她在夜里輾轉無法安睡。適才吃飯時,又听人們將曲陌與香澤公主的種種傳得越詭異,只覺得心情不能安寧。
貓兒听說,朝中突變動,香澤公主的軟轎沒進曲府,卻是直接進了離國皇宮。說是貴妃娘娘非常喜歡香澤公主,定要先留其在宮中當女兒寶貝幾日才好,然後下嫁曲陌為妻,日子便定在此月十八號。
也有人說,香澤公主被迫進宮,那是因為霍國出兵攻打離國時,嬈國沒有伸手相助,所以扣下了香澤公主有以要挾嬈國出兵相助。
還有人說,這是離帝的手段,想要用香澤公主要挾曲陌一世忠誠。
然而,更有甚者,竟傳言離帝以香澤公主為餌,欲讓那嬈池女來相會,以解相思之苦。
每個人的說法不一樣,卻是擾了貓兒漸漸平靜的心湖。然而,無論是怎樣的答案,即便是曲陌暗箱操作了這一切,只為允她是他唯一的妻,貓兒亦清楚的曉得,她與曲陌之間隔著得,不但是個香澤公主,還有畢生的理想志願。
他們的追求太不同。曲陌可以說沒有錯,甚至有著別人無法理解的情操。天下大合,又怎會是兒女情長能觸踫到的高度?
貓兒在曲陌面前,是一種無法言語的自卑。這種自卑就仿佛是一種慢性毒藥,在不經意間參透,看似無關緊要,殊不知,會在不知不覺間至人于死地,連異樣的過程都不給,直接宣判死刑!
貓兒被各種聲音充斥了腦袋,越煩躁中蹭地坐起,跳上窗台,仰望著滿天繁星中一輪皓月,只覺得曲陌就像那獨一無二的月亮,任憑她如此向往,都只是可望不可及的距離。
貓兒一想到曲陌將要掀開香澤公主的紅蓋頭,就覺得心髒陣陣刺痛,但可能是這種痛多了些,反倒不如原先來的強烈;一想到曲陌與香澤公主的婚事被耽擱,又忍不住上揚起唇角,卻是在片刻後悄然無力地落回原處。非,凡
百般心思無處宣泄,只得對著月亮憨憨一笑,一如她要的簡單感情。不復雜,很直接;不飄渺,很真實。
半夜無眠,貓兒終是覺得暢飲一番醉了才是最好,于是跳出窗口,跛著左腳,就要去尋酒。
這邊貓兒剛跳出窗口,那邊嵐瑯的窗戶就被狠狠推開,望著貓兒離開的背景大吼道︰「你走!你走好了!我自己也可以很好!」
貓兒了愣,回過頭來,見嵐瑯比自己還矮上半個腦袋的小身子站在窗口處,就那麼恨恨的望著自己,只覺得有些好笑。咧嘴一笑間,卻把嵐瑯笑怒了,風風火火地沖下樓,抬腿就踹向貓兒。
貓兒欲閃身躲開,卻因為左腳剛跛有些不習慣,生生挨了一下,雖然不太痛,卻砰地一聲撞到桌子上,恰巧又逢月事剛來,痛得臉都白了。
嵐瑯沒想到自己腿力這麼大,竟將貓兒踢成那樣,當即也白了臉,忙過來攙扶住貓兒,卻又覺得貓兒悄悄離開不道義,有些憤憤不平地摔開了手,虎著臉,狠狠道︰「痛不死你!」
貓兒捂著撞痛的腰,覺得這叫個委屈。
嵐瑯見貓兒一直不語,這才冷哼一聲,小心地攙扶起貓兒,回到了樓上。
從此後,嵐瑯便不肯與貓兒分屋睡。每次住店,都會選間大些的上房,貓兒睡里屋,他就睡在外面的軟踏上。有個風吹草動,嵐瑯就若小狼般警惕地睜開眼楮,伸頭瞧瞧,見其不過是翻個身,這才又悄停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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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走停停間,貓兒即使很想捂上自己的耳朵,但那些關于曲陌與香澤公主婚期將近的信息,還是若根刺般鑽入了她的心,隨著每一次的跳動,都痛得厲害。
終是在下一個路口,貓兒停住腳步,對嵐瑯說︰「等我十天,我來找你。」不由紛說跳上「馬臀」背,在冷風呼嘯中馬不停蹄地連趕數日,終是在曲陌張燈結彩、燈籠高掛的喜慶中趕到。若無數次那樣,策馬在黑暗角落,靜靜窺視著府邸動向。
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心情,全無當日翹以盼的雀躍,卻若三尺冰凍下的寒冰刺骨,在遲鈍的麻木中痛而不知。除了干涸泛白的嘴唇微微蠕動,攥緊韁繩的手指青紫戰栗,整個人以若雕塑般失去可動的力量。
那紅色的燈籠包裹著燭火的跳躍,像一歡快的歌,卻唱起了貓兒的苦澀悲鳴,傷了的心,刺了眼,即使明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景,仍舊忍不住懷疑,是否只是海市蜃樓的假象?
貓兒極其費力地抬起手臂,用被冷風吹得干裂的小手狠狠揉了揉眼楮,可眼前的景色仍在,沒有消失,如此真實,容不得貓兒懷疑它的虛假存在。
貓兒覺得自己的手臂實在粗糙,竟擦痛了眼楮,讓那久違的淚水滑落,仿佛是一條鋒利的兵刃分隔,在她臉上劃下狠狠的痛,生生把她分成兩半!
曲府前車水馬龍,前來送禮的人多不勝數。那喧嘩的聲音將貓兒喉嚨里出的受傷悲鳴淹沒,任她若受傷小獸般躲在黑暗角落,在寒風呼嘯中被那喜慶聲樂撕裂成碎片,任誰也無法黏貼起的脆弱殘敗。
她策馬而立,被那一道紅色喜牆隔絕了視線,摒棄了呼吸,生生在她與曲陌之間劃開鴻溝,分尸兩邊!無法凋零,卻因從未開花,只剩沒有記憶可守的悲涼,甚至,留不得他一句喜歡。
曾經,她可以任意跳過那道牆;今天,她亦可以翻過。只是,這身體碎得厲害,拼貼不起曾經的勇氣,卻固執得不肯回避,非要讓那熱鬧刺痛自己的心,非要想著那紅蓋頭被曲陌掀起時的嬌羞,非要看著眾人酒後退去,非要守著天露一絲白露,雞鳴第一啼。
佇立一夜,當曲府小廝大門打掃門庭時,貓兒被那吱嘎聲驚醒,恍然回了神,現天已亮,自己那無法遁形的痛楚即將暴露殘敗,只得慌亂收拾起顛簸的行囊,背負著無形卻異常沉重的包袱,躲避著晨光,策馬遠去在越稀少的陰影里。非※凡
當光線追逐,避無可避時,貓兒緩緩直起腰,用蒼白冰冷的手指攥緊韁繩,在仍舊彌漫了曲府喜慶炮竹的街道上,大喝一聲駕,迎著晨曦沖入刺目陽光中!若能被融化,那就重新輪回吧!
貓兒沒有失信,十天後準時出現在嵐瑯面前,卻是一頭栽倒馬下,一連昏迷了三日,在嵐瑯細心的照看中緩緩醒來。
貓兒醒來後不說話,只是眼睜睜望著棚頂,直到喝下嵐瑯端來的稀粥後,才下地穿上鞋子,坐進馬車,等著嵐瑯一同上路。
嵐瑯甩給貓兒一件披風,呲鼻道︰「別要死不活的,不就是個負心人嗎,丟了也不可惜。」
貓兒緩緩回過頭,對嵐瑯虛弱一笑,輕聲沙啞道︰「知道。」
嵐瑯臉一紅,有些不自然地微垂眼瞼,伸手將貓兒的看見蓋好,說︰「下車吧,多休息兩天再上路,也不急在一時。」
貓兒搖頭,不多言語,將頭倚在馬車板上,從窗簾縫隙中望著外面世界,輕聲沙啞道,「出以吧。」
馬車在顛簸中啟程,貓兒連續消沉了數天,直到兩人又沒有了銀兩,貓兒才回復了生氣,手持菜刀去搶劫。在戰果累累中重振驕傲,臉上的笑顏隨著嵐瑯時常的諷刺也越多了起來。
有些事情,既然改變不也忘記不掉,那就只能一遍遍去想,想到自己都厭煩時,就不會再想。貓兒就是如此信念,想了一路,痛楚了一路,終是覺得需要呼吸時,就豁然丟開那些束縛。畢竟,貓兒答應爹娘要好好生活著,認真笑著,不馬虎,不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