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彌陀佛，小施主，你十分想見貧僧嗎？」眾人呆如木雞，讓人抖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狗蛋的牙齒「格格」響著，就沒有停過，繞是如此他手中的磚頭也沒有丟下，平日堅定的步伐也成了八字步。雖然牙齒打顫，步伐有些凌亂，反應卻不慢，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竄到了趙行身後，露出半個腦袋目光四下搜索。
高山深澗，樹林藤刺密布，一條羊腸小道只能容的下一匹戰馬而已，一百余人的隊伍在深不見頂的山澗中排成一字長蛇陣，而趙行等人處在隊伍的中間，如果有人穿越到隊伍中間，前隊和後衛不可能現不了。不是穿越而來那只有原來就待在樹林藤刺里，深夜敢在高山深澗里待的人恐怕也不是凡人。
趙行輕輕拿起大弓，從箭壺里抽出二只大木箭，咳嗽一聲喚醒眾人，大伙一看趙行彎弓搭箭，也心神領會拉開大弓，相互依靠四處搜尋。
趙行等人看不見人影，可對方卻看的他們，傳說中的殺生佛陀笑道︰「無需如此，如果貧僧有惡意，那位報信的施主恐怕早就開不了口了，你們留在山外的幾位施主貧僧也會送他們去西方極樂世界。貧僧只是好奇，夜黑風高諸位穿越千山所欲何為？又是誰帶著你們走老鷹澗的？」
聲響在老鷹澗上空回蕩，不見其人只見其音，又是經過狗蛋的一番渲染，眾人心頭的壓力更大，甚至有個別膽小的士卒雙腿顫抖的比狗蛋還厲害。
「什麼人，藏頭縮尾，鬼鬼祟祟，有本事就現出真身。」對方的幾次開口已經讓趙行判定了大致方位，想引誘他再次開口確定確切位置。
仿佛知道了趙行的心思，對方再也不開口，老鷹澗里，士卒們喘息聲過了戰馬，和「呼呼」掠過的山風交相呼應。
一只軍隊必須有高昂的士氣，趙行不想未到遼陽先散士氣，對方不出來就把他逼出來，拉滿了大弓，羽箭破空而去，穿透重重樹葉從樹枝間隙間飛向趙行判定的大致方位。
羽箭釘在了一顆大樹的樹干上，出「彭」的一聲。「羅左，齊射」搭上第二支箭的同時趙行喝令道。
大木箭拖著白色的殘影第二次射向剛才的大樹，第一次只射中的樹干，第二次覆蓋了整棵大樹。
「趙大哥，趙大哥，我想起來，我想起來了，他不是殺生佛陀，他是聞喜寺的大和尚，是我師傅。」第三次羽箭起航之前，趙行身後的狗蛋仿佛中了邪，揪住趙行的皮甲大聲喊道，面孔激動的有些扭曲。
「嗚嗚，他不是我師傅，我師傅已經死了，他是聞喜寺的冤魂，師傅，師傅，徒兒我明日就去遼陽城替你報仇。」前一刻還面紅耳赤，激動不已，眨眼間又痛哭流涕，狗蛋認定了對方是師傅的冤魂，忙不迭然地保證會替他報仇。
「哭，哭，哭，沒用的東西就知道哭，等你給我報仇我都投胎幾世為人了。」很意外，對方居然應承了狗蛋，只是聲音不是方才的方位，離眾人更近了些。
說至此，不僅趙行就是老驛卒也知道對方不是什麼殺生佛陀了，這人恐怕是一個武功高強之輩，能悄無聲息接近眾人，而且身手靈活，不然怎麼可能瞬息之間在大伙察覺不到的情況下改變了方位。
「不用射了，留著箭支殺敵吧，貧僧若如此不濟恐怕阿鼻地獄去了十回也不止了。」
趙行很尷尬，從軍以來還沒有遇見這麼難堪的事情，自己手里有一百余精騎，對方只有一人，可偏偏一人把百余名精騎當猴子戲耍。
有意讓兄弟們繼續前行，又怕對方玩什麼花樣，本來可以問問狗蛋具體情況，可是這軟蛋在那里一個勁的哭，眼淚鼻涕滿臉都是，泣不成聲沒有一句整話，除了他就是只有他父親陳貴對千山熟悉，可偏偏陳貴在山外。不走留在此處吧，兄弟們的士氣恐怕會消失殆盡。
趙行拿不定主意左右為難，狗蛋一個勁的哽咽，老驛卒和羅左面面相覷，胡說有心自告奮勇去搜索又不知趙行何意不敢造次。
也許受不了狗蛋的哭泣，對方終于有了動靜，只見一個黑影從眾人跟前的參天大樹下輕松躍下，沉重的身軀落地卻沒有激起一絲塵土。
借著火把的光亮，眾人終于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只見他單手提使一條精鋼禪杖，背後別著一把砍斧，二十七八年紀，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國字臉，雄獅鼻，絡腮胡，闊嘴巴，濃眉大眼，法相莊嚴，不怒自威。
「哭，哭，就知道哭，貧僧怎麼收了你這麼個熊包徒弟，你當初在貧僧腦袋上畫王八的膽量那里去了，以後行走江湖不要說是我空願和尚的徒弟，貧僧丟不起這人。」明知道趙行是明軍的領頭人，和尚根本不和他答話，撥開趙行單手提過哭泣的狗蛋訓斥道。
見了真人狗蛋反倒不哭泣了，雙腳踮起，單手伸出揪住和尚的面暇死命擰了一下，可能度太快沒有感覺到，又捏捏了和尚的雄獅鼻。
感覺到和尚臉上氣息，停止哭泣的狗蛋一把竄進對方的懷里哭道︰「嗚嗚，師傅，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哈哈，師傅，趙大哥要帶著我們去遼陽殺建奴，你武功那麼好，和我們一起去好不好。」狗蛋又哭又笑，趙行等人見慣了他的模樣到不驚奇。
趙行等人不驚奇，和尚更不意外了，當初在聞喜寺的塔林里這小子跟著和尚練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哭過多少次，武藝有了進展又不知開懷大笑過多少次。
繞是見了和尚狗蛋也沒有扔掉手中的石塊，和尚見了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石塊，說道︰「拿著石頭去殺人，真丟師傅的臉。」說完從手中禪杖用力一擲，「叮當」一聲，禪杖踫到石塊激起一竄火花深深**泥土中。
解下背部的砍斧塞到狗蛋的雙手，「哦，師傅今天宰了一個女真額真，這是那死鬼的兵器，師傅答應過送你一把稱手的兵器，你小子力大，使斧最合適，這把戰斧暫且送與你。」
「好，師傅，從今天開始我狗蛋就用師傅送給我的大斧宰殺女真狗，替娘親和姐姐報仇。」狗蛋接過斧子用力砍向身邊的胳膊粗的小樹，小樹應聲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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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倆旁若無人般在這里聊天，可郁悶壞了一旁的趙行，總不能因為狗蛋師徒重逢停止前行吧。
「兄弟們，開路。」趙行大喊一聲，命令士卒們繼續前行。
「你就是狗蛋口中的趙大哥，貧僧空願，也就是你們剛才所說的殺生佛陀，剛才你手下在山外見到的九級塔是貧僧順手宰的建奴，不必驚慌。」趙行命令士卒前行終于讓師徒停止交談，和尚主動向趙行表明了身份。
「遼鎮羅一貴將軍帳下千總趙行見過大師。」雖然趙行對遼人口中殺生佛陀的事跡不太相信，可山外確實有實打實的九顆級，趙行覺得有必要向和尚表示下敬意。
空願一听趙行這個名字，頓時重視起來，暗想此人莫不是恩公李瑋口中那個趙行吧。
後金大貝勒代善出的懸賞令雖沒有逮住空願，但是被真金白銀所吸引而告密的人卻是絡繹不絕。有一次空願在蓋州一漢人家落腳，見戶主老實本分就把自己的身份坦然相告，卻不知這戶人家財迷心竅，不顧民族大義跑去告密。
得知消息的大金官員欣喜若狂，派出一整個牛錄的騎兵乘夜圍捕。空願寡不敵眾，且戰且走，一路擊斃二十余騎，受傷數處後毅然跳海。他在海中抱浮木幸免，被北上遼東為祖父采辦八十大壽壽禮的舉人李瑋的商船所救。
養傷期間與李瑋談禪論道，既引為知己，又視為恩公，于是空願自願為商團護衛。
李瑋獲知空願的事跡十分感概，做詩一贈送與他。
詩曰︰
自幼落居禪林
天生慧根慈悲心
臂負舉鼎千斤力
願存普度赴千山
聞喜寺中觀地獄
咬斷鋼牙金剛怒
矢志斬造浮屠
不盡妖魔不往生
空門從此少一僧
紅塵始現殺人佛。
一個月前空願護衛恩公再次來到遼東采辦貨物。離開遼東已有半年的他心中思念死去的方丈和各位僧眾，于是讓恩公先行，自己則來聞喜寺悼念眾同門一番，路上順手宰了幾個女真游騎，合上前幾日的正好做一個九級塔。
羅大探查時和尚剛做好九級塔，听聞馬蹄聲便潛伏在一旁，本來想順手宰了來人，但是羅大的口音和長相救了他一命，好奇的空願和尚尾隨羅大而來，仗著對地形熟悉潛到大樹之上，羅大和趙行的問答听的清清楚楚，當然他也認出了自己的徒弟狗蛋，想起頑徒第一次見面作弄自己，空願和尚成心捉弄他一番。
其實不光想作弄徒弟，這百余人馬為何出現在老鷹澗，從哨馬身手看對方也是個好手，樹上听聞的內容也表示這些人並不是潰兵游勇，這些人來自那里要到那里去，這些都是和尚想知道的，所以這才現前面的事情。
來遼東已經一個月，對廣寧之戰空願和恩公都十分清楚其中的過程，知道西平血戰羅一貴打的建奴灰頭土臉，通過難民之口也知道了有個叫趙行的生員陣斬叛軍黃進，擊敗逆賊孫得功掩護百姓撤回廣寧，恩公听聞此事還節節贊嘆趙行文武雙全。
「你也叫趙行，可是羅將軍的外甥、陣斬叛將黃進、擊潰孫得功、掩護廣寧百姓的趙行？」空願和尚迫切想確定趙行的身份。
「在下正是趙行，不知道大師有何指教。」趙行有些意外，沒有想到這和尚對自己這個無名之人到很了解。
「指教談不上，只是剛才狗蛋說你們要去遼陽，不知是否屬實。」
趙行真有些後悔帶上狗蛋了，這家伙嘴巴太松什麼話也藏不住，嘴一張全漏了出來，幸好沒有造成什麼大的損失，真該教教他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的道理。
「在下本意去投靠毛文龍毛大人，探知遼陽空虛打算突襲遼陽，殺殺建奴的威風。」
「好，有種，不虧是虎將羅一貴的外甥，廣寧平叛的英雄，既然去突襲建奴都城怎麼少得了我殺生佛陀，正好今日貧僧才遼陽回來，建奴的布置我模的一清二楚。」空願和尚听了大贊，要求趙行帶上自己。
半天前收羅了一群馬賊，現在又要帶上一個大和尚，看他架勢也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不過丑話還是要說在前頭，「去了遼陽九死一生，就是進的去未必出的來，出的來也未必到的了毛大人處，大師可要想好了。」
「狗蛋都有膽量去，難道貧僧還不如他，遼陽貧僧去定了。」空願和尚一口斷絕了趙行再推月兌的可能，表示飛去不可。
「只要進的去就出得來，也不要去毛文龍那里了，毛文龍現在被阿敏追的滿地跑，他自己還不知道在哪個海島當島主，只要出了遼陽進了千山，建奴只有干瞪眼，你放心，進了千山貧僧保證把你們**遼東。」和尚不僅表示要去，還把眾人的去路都想好了。
「好吧，既然大師非要如此，那在下也只得答應了，只是軍中不比其他，大師必須听我吩咐才是。」能從遼陽全身而退就是上蒼護佑了，以後的出路現在考慮為時過早，趙行無奈之下接下了這個麻煩。
「那是自然。」
明軍、馬賊、和尚，這群奇怪的組合融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