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馬北望 第三十九章 兄弟

作者 ︰ 格靈非斯

肢體、內髒、突兀的腿骨、殘缺的顱骸,青色的磚石上濃濃的血漿交匯融合,殺戮場里已不聞一絲叫喊之聲,黎明的王宮靜悄悄。

殺的痛快,仿佛炎炎夏日喝了大口的甘泉水,趙行和所有入宮的士卒心里那股抑郁之氣一掃而空。

誰也能想到大金都城遼陽這麼容易進來了,努爾哈赤的王宮守備又如此松懈,也無是被女真人屠殺的百萬遼東生靈在冥冥之中庇護吧。

男女老少是一個都沒有放過,真的是屠族了。可爽快之後問題接踵而來,下一步該怎麼辦?是走還是留?

佇立在努爾哈赤處理政事的大堂內趙行有些茫然,遼陽肯定是不能待的,殺了這麼多努爾哈赤的子孫還留在遼陽那離死不遠了,就是廣寧的努爾哈赤和鎮江的阿敏不揮師回援,一旦內城中的女真人慌亂過後也不是自己百余人能應付得來的。走,去那里,去義州投奔毛文龍是個選擇,可遼陽的事情鬧的太大了,恐怕去了他那里女真人也不會讓自己安生的。

苦惱並不是後悔,如果再給趙行一次機會的話他還會這麼干,就是這百余人全部死在遼陽也足夠了,相比之下明軍還是賺了。如果手中有上萬雄兵趙行好不猶豫地留在遼陽,卡住女真人的歸路,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狗蛋被趙行打去各處傳令,讓散在各處的士卒迅歸攏。大金王宮並不大,狗蛋扯著嗓子轉了幾圈,分成幾組的士卒扶著傷者抬著死者向前院靠攏。

倉促之下,被逆襲的女真人很難反應過來,但是宮中不乏強悍之輩,天時地利的明軍還是死傷了十幾名兄弟,前面的空地上一字排開陣亡的兄弟,傷者被其他兄弟扶著,雖然流了很多血卻絲毫沒有疼痛的表情,顯得興致高昂。

「羅左,老張頭,可是老張頭出了什麼意外。」士卒們都回來的差不多了,趙行從人群之中並沒有看見老驛卒,頓時有些緊張。

從軍以來,老驛卒從心里上給了趙行很大的安穩,初涉軍旅的趙行在很多問題面前都搓手無措,都要靠這位老軍頭給出合理的建議,就是一時答不上來有他在身邊趙行也覺得心定神閑,事實上如果他有了什麼閃失給趙行帶來的打擊絕對不會小。

除了死傷兄弟,沒有回轉並不止老驛卒,大和尚也沒有回來,趙行只問老驛卒絕口不提大和尚並不讓羅左奇怪,這些天來羅左跟著趙行征戰遼東自然清楚老張頭給表少爺帶來的幫助,西平堡里的青澀少年早已不現,羅左敢打賭就是老爺復生恐怕也不會比表少爺做的好。

從俘虜口中知道遼陽城防情況,憑借黃口小兒狗蛋之言就敢突襲遼陽,選擇天亮前的黎明突襲,直搗黃龍,屠盡野豬皮過半子孫,休說遼鎮,就是九邊比功,這恐怕也是十年來第一功。

立了這麼大的功勞羅左當然替趙行高興,但是最讓他欣慰的並不是這些,而是表少年已經隱約表現出大將的風範了,收集情報、從諫如流,下定決心排除萬難,敢于拼命死戰,要知道表少年今年才十幾歲,羅左敢斷定只要表少爺帶兵數年成就定在老爺之上。

「大人,老張頭無事,他和大和尚正在後院放火,稍後就到。」羅左單膝跪地,雙手合攏,至肺腑地答道。

「好,各位兄弟,遼陽狼窩虎**不可久留,整頓軍馬兵器,即刻殺出城外。」老張頭無事讓趙行放下心來,本有必死之心的趙行見事情進展順利也推翻了在遼陽和女真人死磕的想法,偷襲遼陽雖然得手可努爾哈赤的實力並無受到太大打擊,自己還的和兄弟們留著性命和這廝周旋,只有徹底剿殺女真叛逆方可言犧牲,否者大志未酬身先死豈不是死不瞑目。

士卒們並沒有什麼好整理的,無非就是把兵器上的血跡擦拭一下,緊緊身上有些松懈的皮甲。

當兵吃糧,要麼為出人頭地,要麼為填飽肚子,要麼報仇雪恨,要是尋常士卒進了大金王宮早就爭搶金銀細軟了,要知道九邊戍卒的日子和乞丐相比好不了多少,可這群明軍進了王宮早被殺戮迷了眼楮根本沒有想起卷走細軟,但是還是有個別人順手牽羊塞了些細軟,怕被趙行現偷偷把細軟向懷里挪了挪,其實這數個士卒大可不必如此,趙行兵書知道不少,仗也打了幾次,但是對軍中這等習慣是一竅不通。

老驛卒和大和尚伴著濃煙烈火而來,「痛快,痛快,努爾哈赤這廝在宮中藏了這許多烈酒,正好當作引火之物,無需半日,這廝的豬窩就會化成灰燼。」大和尚的個子高,身體上的任何部位都比尋常人大上一號,就連嗓門也是如此,人未到聲音就把士卒們的耳朵震的嗡嗡響。

老驛卒和大和尚配合的極好,一人四處灑酒,一人點火,其樂融融,可大和尚一開口老驛卒就加快了腳步,想盡量離此人遠一些,說就說吧,聲如炸雷,老鷹澗里、遼陽城下不見此人如此大聲,屠了滿宮上下後仿佛換了一人似的。

「走,走,大伯,快些走,我等在宮中廝殺已有半個時辰城中建奴都沒有反應,建奴定不會不在城中留有士卒,一旦他們反撲恐怕來不及了。」兩人一到,趙行立即催促他倆快走。

趙行不開口老張頭也會提醒他盡快離開,本來滅門之後馬上離開最合適不過,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殺了人還想放火,繞是老張頭征戰一生,也不免落入俗套。

見趙行有了打算老張頭也不糾纏,詢問傷兵如何處理。

「所有兄弟全數帶走,不論死傷。」趙行已經讓羅左把尸體綁上馬背,傷者也扶上了戰馬,兄弟們為國立了如此大功,讓他們的尸體留在狼**中被人糟蹋如何對得起戰死的英靈。

這里不比杜家屯,根本無法安置傷兵,老驛卒張了張嘴,轉身看看身後的阿鼻地獄,到口的話咽了回去,上了戰馬不再多言。

「兄弟們,直奔城外,路上休的糾纏,羅左你領著胡說手下打頭,江明部斷後、、、、、」

說起胡說手下的幾名馬賊,趙行當即想起來了,胡說那二十人還留在城中呢,不知是死是活,只因他們跟隨自己時間短剛才忘的一干二淨。

胡說的人馬只是誘餌,純粹吸引火力送死而已,進王宮之前趙行也沒想著活著出來,根本沒有說會和的時間和地點,沒有想到事情太出乎意料,這下可好,兩頭都夠不上了。

留在此處等就是把兄弟們留在死地,派人去找恐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趙行一說士卒們都想起來胡說那幫子人,大伙兒都是老士卒了,棄子在軍中再也尋常不過,八成趙大人要放棄遼河套上的馬賊突圍了。

對舍棄小股部隊明軍士卒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但是隊伍中馬賊心卻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趙大人如何處理。在軍中胡說就是他們的頭,大伙奮戰突圍時有多少兄弟戰死,長城腳多少兄弟被邊關守將當成逃兵射死,遼河套上為了討生活又有多少兄弟死于非命,大火都是犯事之人無牽無掛,軍中幾年早已親如兄弟,如今朱萬良部最精銳的哨馬營只剩下這三十余名兄弟,如果趙大人決議不等他們就突圍那就剩十人不到了。馬賊們相互對視一眼,暗自點頭如果趙大人突圍那他們只好獨自去尋找胡說了,說什麼也不能讓兄弟們獨死在和遼陽,要死就死在一塊。

遼陽城內處處烽火,說明胡說並沒有辜負自己的希望,昨天自己看不起他們是因為他們從賊了,可今天他們是大明的士卒,他們用生命為自己逆襲王宮吸引了火力,他們對的起朝廷對得起大明士卒這個稱號。

「大人,此時不走恐怕走不得了。」老驛卒壓低聲音說道,他很清楚趙行的心思,暗想這位趙大人恐怕腦袋熱要在這虎狼遍地的遼陽尋找馬賊了,袍澤當然要救,可為將者也得分輕重緩急不是,得趕緊勸打消他這個念頭。

「羅左,你和老張頭領兄弟們先走,出城直奔千山,我們在聞喜寺回合。」趙行下定了決心,不為別的,就為胡說等人敢陪自己走一趟遼陽也不能把他們落下。

「大人,你先走,我帶人去尋找胡兄弟,你是一軍之,怎可輕易涉險。」趙行從軍都是在羅左眼皮底下成長的,他想什麼心思羅左如何不知,當即表示自己去代替趙行。

「彭」的一聲,天空一聲巨響,大地劇烈顫抖,人受驚,戰馬更驚,紛紛揚起前蹄把猝不及防的士卒掀下馬背。

趙行馬術了得,並沒有被戰馬掀翻在地,只是耳旁傳來的巨響打斷了他的反駁。

「好家伙,這聲響可比我師傅的聲響大多了。」狗蛋雙手捂住耳朵,用自以為很小的聲音說道。

其實他的聲音並不小,就差把嗓子喊啞了,可惜大伙听不見說什麼。

「城內的火藥庫在何處。」趙行扯著嗓子向一個馬賊問道,這巨響定不是意外,八成是胡說他們點燃了火藥庫。

「大人,火藥庫不在內城,在外城的白塔之下,離城門處不遠。」一名年長的馬賊已經看到了希望,答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好,遼陽城我們也進了,建奴也殺了,哪怕死也不枉此生,全軍突擊火藥庫,生,同生,死,共死。」羅左代替自己去尋找希望也不大,怎麼能搭了胡說再搭進一個羅左呢,趙行想不去更好的辦法,干脆就合兵一處生死由命了。

「願與大人共死。」馬賊們眼楮有些濕潤,聲音哽咽。

「願與大人共死。」羅左不願意和沒有辦法,更多的羅家家丁表達了心聲。

「願與大人共死。」江明部的廣寧潰兵之所以留下來無非就是不想和建奴善罷甘休,趙行帶著他們進了趟遼陽,死有何遺憾呢?

「願與大人共死。」老驛卒從軍一生,將軍死後他再也沒有動過感情,此時腦海中痛罵趙行可有些抖的聲音出賣了他內心的想法。

「願與大人共死。」大和尚不是士卒,從來都是孤軍奮戰,此時也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沖擊著,鼻子有些酸。

「好,兄弟們好氣魄,你領路,羅左部為前部,江明部斷後,成雁行陣,佛檔殺佛,鬼阻殺鬼。」趙行對著答話的馬賊長槍一指,豪氣頓生。

「佛檔殺佛,鬼阻殺鬼。」士卒們喊聲蓋過剛才的巨響,人人有份,就連狗蛋和受傷的士卒也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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