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馬北望 第四章 雲動

作者 ︰ 格靈非斯

遼陽外城的百姓終究沒有離開遼陽,杜度回城立刻下令城門緊閉,內城的女真人全數武裝,女真人進出都要嚴加盤查,漢人更是不準進出,任由你什麼走親訪友、買賣貨物,多說兩句一刀送你回老家。

信使去了已有數天,算算路程大汗此時應該在回遼陽的路上,杜度不敢馬虎大意,遼陽城方圓十里全是女真人的游騎。

努爾哈赤沒有等到,等到了殺氣騰騰的莽古爾泰,莽古爾泰率領正藍旗數千精騎馬不停蹄趕回了遼陽。

沒有二話,軍令一下女真精騎破門而入,合城百姓被驅趕到了太子河畔,男女老少沿河而跪。

「動手。」莽古爾泰一聲喝令身邊的親兵舉起牛角號「嗚嗚」吹將起來,霎那間,太子河邊舉起了數千把明晃晃的戰刀,號令一下手起刀落,飛濺的鮮血裹挾著級飛入太子河。

奔流瞬間成了血流,此時的太子河成了紅河。

「鄉親們,死也要拉墊背的!跟他們拼了!」遼東苦寒,民風彪悍,必有敢死之士,數萬鴉雀無聲的百姓中間響起一聲吶喊。

如夢初醒的百姓見有人開了先河,或撲向河邊執行的刀手,或撞向列陣的精騎,或奔向張弓欲射的弓手

「找死,放箭。」見漢人了瘋莽古爾泰決定不計較成本,下來弓手齊射。牛角號陡然一變,鋪天蓋地的箭雨伴著春雷如潑雨,人群中濺起陣陣血霧,迷惑人眼。

「主子,不如讓騎兵出擊,為了明狗浪費羽箭實在不劃算。」一張弓一壺箭的成本絕對過一個奴隸的價格,協助莽古爾泰驅趕百姓的範文采看著漫天箭雨心里滴血,要知道現在女真人用的不是骨箭,而是上好的鐵箭頭,這些裝備本應該是上陣殺敵用,用在這里實在太過浪費,為了為大金提供足夠的羽箭,範文采把漢人工匠的最後一滴血都壓榨掉了,每支箭都是他的心血,一次成百上千支讓他如何不心痛。

「弓手後撤,鐵騎分割圍殲。」

莽古爾泰下令騎兵出擊並不是因為範文采的建議,而是羽箭覆蓋漢人死的太快,根本緩解不了他內心的喪子之痛。

牛角號再一次響起的同時,莽古爾泰的戰馬已經躍出,只見他連三箭,三個壯漢應聲倒地。

「哈哈,哈哈,兒郎們,殺!殺!殺!」莽古爾泰掛上大弓,戰刀破殼而出,撲向人群。

不甘枉死奮不顧身的並不只有青壯,蹣跚的老人,稚氣未月兌的少年,居家的**,每一個人都吶喊著,奔跑著,希望沖破女真人的包圍,哪怕不能生還也要拉上對方一人墊背,太子河邊生的慘劇清晰地告訴大家女真人沒有別的想法,不是遷徙也不是為奴,只有殺戮,這些人皮畜生要殺光大家。

理想和現實往往是背道而馳,手無寸鐵,進度不一,隊形散亂不堪,妄圖拼命的人群在莽古爾泰這種沙場老將眼里就是一場鬧劇。

但是莽古爾泰很享受這種過程,鮮血,腦漿,內髒,頭顱,殘肢,碎肉,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覺得那麼的美妙,只有無邊的殺戮才能讓心頭的憋屈和怒火得到釋放。

揮刀,收刀,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如同千萬次揮刀一樣,過程沒有一絲瑕疵,刀鋒過處,頭顱翻滾。

轟隆隆的春雷一陣接著一陣,終于,春雨受不了春雷的催促,傾盆而下,洗刷著這人世間的罪惡。

今年的春雨很奇怪,一連下了好些天。

安州到義州的山路,大明遼鎮副總兵毛文龍昂頭向上,張開大嘴任由春雨灌入口中,連聲痛呼爽快,毛副總兵的身後是他在朝鮮遼東難民招募的新軍。

阿敏的突然打擊讓他吃了一個大虧,鎮江之戰以來,從來就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自己的老部下陳良策、呂世舉等五百多人全部戰死,一千多名新兵也被俘虜。毛文龍一口氣跑到安州才擺月兌阿敏的追兵。

在安州收攏潰兵靜等時機,這不前幾日哨馬說女真人已經退回鎮江、鳳凰城一帶,毛文龍立刻帶上剛招募的四千新軍和朝鮮支援的兵器糧草趕赴義州。

離開江南時毛文龍就誓「不封侯,不歸鄉!」,遼東是爭取軍功最好的地方,而義州一帶是最合適他揮的地方。建奴來,他就跑,建奴走,他就過江打,背靠朝鮮無後顧之憂。

建奴以為突襲就能打垮自己,那是白日做夢,朝鮮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逃難的遼東難民,只要他毛文龍登高一呼,從軍者如過江之鯽,而且個個和建奴有血海深仇,四千新軍只有小半有兵器,大多數人是赤手空拳,但是這不影響士卒們的士氣,跟著毛文龍毛大人報血海深仇是每一個遼東難民的心願,與其在朝鮮餓死不如和建奴拼命,何況加入毛大人的隊伍每天還能吃上一頓飯。

「加快度,到了宣川敞開肚皮吃飽飯。」隊伍出時士卒們吃了個半飽,半天山路走下來月復中早就空空如也,毛文龍是個好的領導者,他知道如何鼓動士卒的士氣。

果然一听打到宣川吃飽飯,步履艱難的隊伍恢復了些生氣,行進的度快了許多。

眼看宣川在望,毛文龍派出了由老兵組成的哨馬,雖然建奴退回了鎮江至鳳凰城一帶,可小心駛的萬年船,上次就是麻痹大意才被阿敏鑽了空子,數千精騎夜襲他老本賠了大半不說,差點連自己也葬送在宣州林畔。

在安州出受毛文龍派遣了好幾撥人馬試探,確定沒有伏兵後才安心踏上歸路,到了宣川他一樣小心,哨馬隊出後,一只百余小隊緊跟著加快腳步。

哨馬和帶隊的把總相繼回稟,說鐵山一帶沒有現建奴人馬,毛文龍徹底放心了,大手一揮,「加快腳步,天黑前趕到宣川。」

宣川附近有連綿數十里的山林,數千人馬藏在里面連個泡都不會冒一下。

雨天天黑的早,毛文龍部趕到宣川時還沒有到天黑的時間,可事實上天完全已經黑了。

「安營扎寨,生火做飯,今夜就在宣川過夜。」毛文龍看看疲憊的士卒,下達了扎營的軍令。

一听可以休息了,在泥濘的山路上走了一天的士卒頓時全身都放松了,有的人根本不管滿地的泥漿直接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嗚、嗚、嗚、嗚、、、、」

猛地號角聲驟然長鳴,四面八方都傳來喊殺之聲,黑暗的山林仿佛一直吞人的怪獸張開了大口準備吞噬這支新成之師。

「起來,起來,整隊,密集列陣,密集列陣。」一個新加入的士卒由于身強體壯被毛文龍提拔為把總,此時他按照平日的操練大聲喝令疲憊不堪的士卒列陣迎敵。

毛文龍臉色慘白,這號角聲他太熟悉了,這是女真人騎兵突擊的號角,號角聲、喊殺聲、大地傳來的顫抖無不準確無誤告訴他這一次又被阿敏突襲了。

毛文龍盯著遠處連續升起的火把,回頭看看自己被大雨打濕的戰旗,雙拳握的緊緊的,牙齒蹦出「撤」字。

「撤,撤。」身邊的親兵大聲咆哮,想讓每一個士卒都听明白大人的命令。

新兵從軍時間不長,各級軍官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各式各樣的反應,有的喝令列了個四不像的戰陣,有的四處張望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更加不用說列陣迎敵了,長期跟隨毛文龍的老兵對付這種情況經驗豐富的多,腰帶一緊,只等大人下令。軍令一下,甩開雙腿就跑,有人鑽山林,有人奔安州,有人滾下路邊的山溪。

「老八,還是你點子多,這次我到要看看毛文龍這鬼孫子往那里逃。」洪太吉雖然是努爾哈赤的親子,但是阿敏的年齡比洪太吉大許多,何況阿敏是也四大和碩貝勒之一,又是瓖藍旗旗主,無論是戰功還是實力遠遠過洪太吉,他和洪太吉說話並沒不像努爾哈赤其他佷子那麼客氣。

洪太吉滿臉殺氣,為了讓數千騎兵成功埋伏不被覺他連斬了兩個牛錄額真,「六千精騎八面埋伏再讓毛文龍跑了,你我兄弟真的要跳鴨綠江了,傳我將令,不能放過明軍一人。」洪太吉不僅希望逮住毛文龍,更希望在明軍中逮住那個千總趙行。

女真精騎數百人一股,四面八方擁過來,啼聲蓋過春雷,吼聲震聾雙耳,高舉著各式武器,打馬狂奔,「殺蠻子,殺蠻子」聲嘶力竭的喊殺生此起彼伏。

新兵們從軍是為了報仇,可真正到了戰場上見了萬馬奔騰、殺聲陣陣的陣勢都嚇壞了,茫然失措,所有的士卒目光都在尋找毛文龍毛大人,希望從他那里得到指示,可剛開始還有幾聲「撤」聲,後來完全被女真人的馬蹄聲和喊殺聲蓋住了。

一盤散沙就是此刻明軍的狀態,士卒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把自己的後背留個了奔馳而來的戰馬。

戰刀伴著淒厲的號角聲揮動,破風斷雨,砍進後腰,去勢不減,被馬背上的騎兵急帶動,逆流而上,從腰部到頸部開了個大口子,鮮血噴涌而出。

戰馬騰空而起,連續帶到奔跑的士卒,後續騎兵打馬趕到,踏破了倒地者的頭顱,刺穿了胸腔。

「殺!」第一波騎兵快而過,把單薄的戰陣梳理了一遍,除了數個運氣不好的倒霉蛋落地外幾乎沒有傷亡。

數千明軍士卒相互推擠,分成數個方向逃難,百戰余生的女真精騎不用吩咐,迅分離,幾十騎為一小陣分割包抄,就地圍殲。

安州方向也有騎兵殺過來,毛文龍知道今日在向朝鮮跑已不可能,丟棄戰馬入了山林,身邊只有幾十名親兵侍衛。

為了追擊毛文龍,阿敏特地精算了數百腳力好、善跑的士卒,一見毛文龍鑽了山林,這批人立刻提刀緊追不舍。

不斷的有人跌倒,不斷有人背部中箭,幾里的山林成了血路。

身邊只有數人,建奴的追兵已近,而前面就是滔滔的大明海。

毛文龍的心里不禁一陣茫然,自己怎麼就走投無路了呢?相士說自己的命格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如何竟止于此?罷了,這一切,都是天意!賊老天!我毛文龍不服!不服!不服!不服!

連喊幾聲,大明遼鎮副總兵縱身跳入大明海,

一排濁浪,卷著拜將封侯的夢想,旋轉著消失在遼東的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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