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馬北望 第九章 破虜營

作者 ︰ 格靈非斯

今年春汛,會通河多處決口,席卷大河兩岸,東昌、兗州兩府到處汪洋一片,兩府十數萬百姓逃離家園四處流浪,濟南、萊州及登州三府到是風調雨順,十數萬災民有一半涌入三府,一下子多了這麼白吃飯的,那個府也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怎麼辦?好辦,既然誰也不願轄區內如此多的災民就得想辦法,官府一面設粥棚一面把災民向外趕,濟南把向萊州趕,萊州向登州趕,一路下死的多活的少,百里餓殍遍地,除了身強力壯者只有少數婦孺跑到了登州,出了登州就是大海,沒有地方跑了,只能窩在登州,可登州也待不安穩,官府要把災民往回趕。

回去?開玩笑,樹皮青草全進了肚子,這個時候回去讓大伙吃什麼?剛從熊廷弼案中暫緩一口氣的陶郎也不敢強行驅逐,一面上奏朝廷一面四處募集糧食安頓災民。

太祖開百朝基業,各地設置衛所,軍民分籍,大明養百萬軍不費百姓一糧,土木之變後募兵開始出現。嘉靖東南倭患,使用了大量募兵,人數不下數十余萬募兵乃是朝廷是雇佣,募兵免差徭。

募兵本身和家人並不入軍籍,從軍之初領取安家等費用,平時有糧餉,戰時則雙餉。

遼東流民,山東災民,如果是前幾年肯定不會來應募的,可現在是什麼時候,不去當兵就只能等死,成了募兵多少能混個混飽不是。募兵告示一出,城門口立刻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正式募兵的日子,三更剛過。趙行就拉著羅左、胡說等人來到大營校場。

「趙大哥,不得了,不得了,嚇死個人,大營外人山人海,盤腿而坐,起碼有上萬人。」狗蛋被趙行征為親兵。他父親也入了黃川的輜重營,如願以償的狗蛋心里樂開了花,干什麼都覺得帶勁。他生怕沒人應募偷偷溜到營外窺看。

「什麼趙大哥,軍中只有趙大人。你小子再胡言亂語看我不收拾你。」狗蛋的言語招來羅左地一頓呵斥。

趙行對羅左的呵斥不以為然,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大驚小怪,狗蛋愛叫什麼就隨便他吧。

羅左則是據理力爭,軍中自有規矩,等級森嚴。人人攀龍附鳳那主將如何號令三軍,親兵不畏懼主將就會在外仗勢欺人,這如何讓普通士卒如何服主將,戰時如何一心,這樣的新軍不要也罷。

接到聖旨的當天夜里,趙行一夜未睡覺。聖天子的恩典、欽差大人的好言都讓初來山東的少年激動,借著大營地火光,聖旨一夜看了十數遍,每看一次身體都禁不住的顫栗。

年少拜將,本朝太祖龍興濠州,眾義子義孫也是年少拜將,那是不稀奇。以後世襲的武將也是比比皆是。可如此年級憑借戰功進游擊將軍地本朝有幾人,何況還直達天听。這一些都有理由讓這個十幾歲的少年興奮。

最主要地游擊將軍不是虛的,而是實打實的一營主將,羅一貫以副總兵的身份不過領三千士卒,他一個游擊將軍這麼快就趕上他舅舅,最只要的是有了領兵之權就能實現心中練就一支鐵軍地夢想,數年苦讀戚少保的兵書實踐的機會就在眼前。

原本以為募兵不易,誰知天未亮應募者就絡繹不絕,這讓人如何不激動,狗蛋帶來的消息讓趙行有些得意,中國子弟踴躍從軍,何愁邊關不靖。

羅左的一番激揚說的趙行一身冷汗,到山東月余斗志和朝氣都有所松懈,登州文武地夸耀、天子的器重讓他飄揚,好在羅左、胡說等人沒有把練兵落下,他自己對士卒訓練也比較重視。

初春的寒氣並未散盡,趙行深深呼吸,寒氣直入心肺,讓人冷靜不少。被呵斥的狗蛋覺得受了委屈,撅著嘴期望趙大哥安慰自己一番,結果連帶趙大哥也被羅左頂撞,這小子見形勢不對立刻閃到趙行身後。

山東人生活和江南相比是有些困苦,但和衣食不保的遼東人相比,他們簡直生活在天堂里面,在登州生活了一段時間的趙行不指望本地人能應募,可兩府水災他多少也听說了一點,神清腦醒的趙行立刻聯想到為什麼如此多地人來應募,當即吩咐準備各項事項,專心等候陶大人和沈大人前來主持。

天一亮大營洞開,衣衫襤褸地應募者在士卒的引導下魚貫而入,剛才還在營外喧鬧地青壯個個縮在腦袋打量著持槍維持秩序的士卒。

太陽已經高升,還不見沈有容等人的身影,趙行暗暗著急。

許久不見動靜,校場上的應征者騷動起來,操著各式語言相互低聲交談,打听著最新的動靜。募兵榜上說的是巳時開始,眼看就要到巳時了還不見開始,少數身強力壯的應征者嘴里已經不干不淨,低聲問候官軍的父母親人,不爽歸不爽但是沒有一人離開校場,不光沒有人走,不斷趕來的青壯還把陣容向前擴寬了許多,一直擠到趙行等人跟前。

辰時剛過,沈有容等人才姍姍來遲,急的滿頭大汗的趙行等人上前行禮,問道︰「大人,是否現在就開始?」

「趙游擊等急了吧,募兵這種事情急是急不來的,本帥去友人家請了一些老家丁來,本帥給你引薦引薦。」隨著沈有容的話音,從他背後閃出十數個中老年人,趙行細一看,呆住了。

老頭趙行不是沒有見過,戰沒在遼陽的老驛卒算是大明為國捐軀的老兵了,眼前這些中老年沒有老驛卒老,但是比老驛卒更慘,不是沒有了胳膊就是瞎眼或者拄著拐杖,反正沒有一個像人的,可沒有一人敢讓人輕視。十幾個殘廢之人往那里一站,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沈帥,這,沈帥從何處尋來如此多的老將士,各位老英雄前來所為何故?」和老驛卒相處時間不長,但是見識過他的厲害,趙行再也不敢輕視老兵。

「哈哈。哈哈,這位大人眼力蠻好,看出來我們是當兵的出身。」大和尚地聲音很大。可他到了山東後聲音就小了許多,可眼前這位帶頭老兵的聲音讓趙行等人仿佛又听到了大和尚的叫囂。只是瞎了眼、斷了胳臂讓人怎麼看怎麼別扭。

這些人為大明出生入死,都是戚金總兵的親衛。戚總兵戰死太子河畔,他的上百親衛僅余這十幾人,都是無牽無掛之人。戚夫人見他們可憐讓他們看家護院,其實周濟一口飯吃。可戚家一年不如一年,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年前沈有容去戚家和戚少保的長子戚柞國談論《戚少保年譜耆編》刊行事項,無意之中听聞戚少保原配王老夫人說佷媳婦過地淒苦,沈有容便留意了,本來想安排在水師營的,可廣寧戰事陡起就顧不上這事了。聖旨下允許募兵三千,沈有容便一股腦的把這些老兵塞進了新兵營。

趙行一听肅然起敬,戚少保之後戚金總兵接過少保地衣缽統領浙軍,他的親衛不能不讓人敬佩,知道了原委地趙行甚至覺得冥冥之中上蒼護佑自己,不然怎麼會在遼東遇到老驛卒,又在山東遇到戚總兵的親衛。難道是上天安排的不成。或者自己被九泉之下的戚少保看中了,不然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和戚家軍結緣?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需要幫助地時候安排這些老兵來幫助自己?

老兵是老兵。但是離開了大營不過是家丁而已,老兵並不在趙行這個游擊將軍面前充大,他們反而比平常士卒更知道軍紀森嚴,一再表示不敢擔當趙將軍的厚愛,一再表示感謝收容之恩,嘴上說感謝可臉上沒有一絲諂媚之情。

這里大伙談的開心,敘的熱血,排成隊的青壯可不滿意了,先前的輕聲抱怨漸漸聲大了起來。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到底要不要人當兵呀。」

「官府莫不是戲耍人,要不要好歹說一聲,省地大伙在這里干等。」

「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呀,干脆包了大伙的晌午飯吧。「

應募者不光動嘴,還動手,後面的擠前面的,前面的順勢擠將過來,越擠越過分,將站成一條線的士卒擠的東倒西歪,帶領士卒維持秩序地鄧天養急地心底哭爹喊娘。

「列陣。」趙行已經停止了和老兵們的交談,準備募兵了,見秩序騷亂一聲喝令。

軍令一下,趙行周圍地幾十老兵長槍齊出,點點寒光讓人不寒而栗,槍林一進擁擠者立刻嚇的連連倒退。

「大聲喧嘩者,驅逐出營,過此槍者立斬不赦。」長槍擲于地,槍頭沒,趙行滿面殺氣看的前排之人心里虛。

從軍不長但是一直獨立領軍,趙行把軍中的規矩用到了應募者的身上,他的軍令其實對百姓並無效果,倒是殺氣騰騰的槍林和趙行的立斬不赦嚇住了百姓。

經過一早上的交流,山東災民從遼東難民口中得知今日募兵的將軍是破上萬建奴的少年猛將,此刻見被士卒狠少年主將威再也不敢出聲,老老實實排成數排等待。

募兵考核很簡單,第一項考臂力,校場上放著一排石鎖,年輕力壯,膂力驍壯之人都可過關,老弱病殘濫竽充數之輩一看石鎖就悄悄溜走。

第二項考耐力,百人一組從校場一頭跑到另一頭,最後二十名淘汰。

第三項是看身世,查身體、問身世是否清白,家住哪里,有幾口人,以前是干什麼的,不假思索回答者過關,眼色狐疑吞吞吐吐者嚴加盤問。黑大粗壯,能耐辛苦,手上布滿老繭的人優先。

過了此三項者一個腰排,上面寫者姓名,年紀及相貌,成了軍中一員。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為了能在上萬應征者中挑出合格的三千人,沈有容把巡撫衙門的文吏都借了過來,沈有容的親衛、登州城內的衙役趙行帶來的士卒全體出動。上千人人忙了一天才篩選出三千人,選兵的工作全數由沈有容帶來的老兵把關。

第二日,三千新兵立在校場上。

趙行打馬巡視,身後的狗蛋捧著繡著「破虜營」的大旗,趾高氣揚,頭顱昂的比主將趙行還高。

天啟二年四月,破虜營在山東登州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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