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趕了四天的路楚軒瑤站在滎陽城的同福客棧門口鼓了鼓腮幫子——這個世界真可愛居然連這個都有。秦雍 見她愣愣的還當是沒見過世面拎起她的後襟就往里頭走。店小二看他一臉陰郁頗有些殺氣騰騰忙迎上來對著他甩了甩肩頭散著油膩味的毛巾。「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秦雍 冷著臉掃了他一眼那小二立馬被那寒氣凍住了諂媚的笑顏。「兩間上房。」
楚軒瑤嗅著熱食的香味無意識地舌忝了舌忝嘴唇。秦雍 正巧轉過頭不禁愣住再回過頭去的時候拽過她的袖子低罵︰「蕩婦。」
「什……什麼?這、這就蕩了?」楚軒瑤剛還很贊他正人君子這會兒立馬火大地狠頂他的手臂下一秒手腕處立刻傳來一陣近乎麻木的鈍痛。秦雍 拽著她踏上木制的窄小樓梯轉角處不服氣的她突然狠朝他的手臂咬下去。他一回身輕易地捏住她的兩頰強迫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楮安靜地凝視了她閉著一只眼楮怕挨揍的模樣足足五秒鐘破例沒有冷言冷語只是突然一把推開她而已。
楚軒瑤一頭以壁虎的姿勢撞在牆上憤憤地想真是條變色龍。
早已听說縈陽是很繁華的城市臨近北疆的古戈壁往來商旅絡繹。它座落在連暮山下被蜿蜒曲折的回風嶺圍了起來三面環山只有一個出口。這並不影響它成為西華最負盛名的貿易城市只是在這個被饑餓籠罩的時節冷清了不少但離真正的餓殍滿地還很遠。
兩人在她房里用罷晚膳秦雍 說打算只在這里歇一天就走臨走時還突然回過頭問她要不要錢。
楚軒瑤很警覺地問︰「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扔在這里然後一個人跑掉?」
秦雍 以看瘋子的眼神澆灌了她一下然後扭頭就走。
過了會兒楚軒瑤泡在大木桶里頭細細清洗時突然領悟到——他的意思是準許她出去逛街!她猛拍了一下頭多好的機會啊洗了個澡就錯失了。就因為這麼一次放風被自己無條件拒絕楚軒瑤半夜睡在床上都輾轉難成眠。起身踱到窗邊乳白色的月光靜靜親吻著她的額頭就一個人靠在窗檻上閑閑地四處張望。四合院式的客房秦雍 就住在院子對面。他的屋里還沒有熄燈隱隱可以看見有兩個人影印在窗戶上。她無所謂地看著滿天星斗輕哼著曲子也懶得管他。
秦雍 屋里寥勇胤擰碎了一個小蠟丸攤開一張極薄的絲帛上面的字跡正是邢繹那懶散的行書。「夜帝說沃雪原那里攔住了情況比想象得要好光是簡大人和墨王殿下本來根本攔不住靜公和淮公——不過北陵王和南蒼國主前幾日就趕到了。」
「雍晞帶兵了嗎?」
寥勇胤點點頭「本來決定五千親兵陳在定陶只要南蒼國主一下令就可以踏平沃雪原。不過北陵王下令就直接在沃雪原西扎營。」
「少了。」秦雍 嘆了口氣指指地圖上位于雷城和沃雪原正中間的且末城「兩萬羽林天軍屯兵且末若是靜容恭一下令雷城也好沃雪原也好都拿得下。」
寥勇胤不禁勸道︰「派西界關撤下來的那兩萬功權營扼住漣水上游和雷城、羽林天軍擺成三角陣勢恐怕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了。」
秦雍 帶著一絲悲憫看著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商人「皇叔壓得住沃雪原可是西界關功權大營的那批人是姓牧雲的不然干什麼撤掉他們?朕總是在想到底是誰在向西界關的守將們收取綏安稅後來才現不止西界關幾乎所有的兵丁都要交。夜帝查了三年清算了全雷城的銀財出入才確信這批稅款落到牧雲家的口袋里。牧雲巒是如今的羽林天軍左將軍都統功權營統領高無由早年是牧雲家的清客他會真得與他的母家兵刃相向?」
寥勇胤皺著眉不說話秦雍 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摔在桌子上。這一摔似乎也摔掉了他的怒氣「敕柳營那里怎麼樣了。」
「十五個千人隊已經到了十三個幽將軍說再過三天就可以北上。」
「我也不指望那麼大的動作沃雪原那里會不曉得也罷也罷傳令下去沃雪原那里一只鳥都不要給我放出來!再拖半個月只要再拖半個月就成。」秦雍 借著燈燭撫著面前另一張泛黃的羊皮地圖「拿到帝劍我馬上折回西界關。」
「溫博孚正在逐步遣散軍士說是皇上要為宮妃擴宮克扣了糧餉。」他有點緊張地望著那被火光映紅半張臉另半張隱在黑暗里看不出神色。「畢仲先已經開始秘密調動西華三營八衛估計打算先聚集在九原城附近再順涪江東進。可是西華的糧草輜重準備得很緩慢而且他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若是他得不到沃雪原那里的確定情報他恐怕不敢突襲。」
秦雍 冷笑著想畢仲先收到他賜下的玉盤珍饈時會是什麼表情。當畢仲先的請援折被壓到十二月份饑餓的流民在城市之間無助地游走他等到的聖旨卻是從遙遠帝京送來的熊掌、魚翅和稀世藥材。
「只是……」
「說。」
「他和我們打了一樣的注意」他深深地看了眼少年君主「向楚國主借蒼雲峽繞過德水前後夾擊西界關。」
「什麼……」秦雍 愣住了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白。原本他們的計劃是裁西界之兵以誘敵再用敕柳營的騎兵繞過德水、蒼雲峽進逼九原城最後前後夾擊西華主力。
如今天下大勢就擺在楚恃兮的案桌前了。秦雍 的勤王鐵券、畢仲先的密信還有一封來自遙遠帝都的私信。
秦雍 心里很清楚楚恃兮是個明白人若不逼急他他永遠只是個溫雅的名士。楚軒瑤在他手里他不怕楚恃兮反。但是若楚軒瑤沒有活過帝陵的血禁楚恃兮大概就不會那麼好說話了——他沒有把握能夠逃過廣寒樓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