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印 六十二、帝陵

作者 ︰ 風鏡旋

第二天一早楚軒瑤敲開秦雍 的房門卻現里面空無一人什物整理得井井有條完全不像是他的風格。她有些吃驚斂起暗綠色墜葉綢裙匆匆趕下樓揪住正從堂前走過的小二著急地問︰「昨天住在天字三號房的人呢?」

小二被漂亮小姑娘揪著萬分激動撫著頭「我想想、我想想」了半天還是沒能想起來。

「就是那個眼神很毒的男人!」

店小二「哦」一聲會意「清早走的走時把小姐您的帳也給結了。」

楚軒瑤一把推開他茫然著站在大堂中央這家伙不會不聲不響走掉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外吧?至少留頓早飯先……

突然她听到堂外一聲雄渾的馬嘶定楮一看高大的騎手裹在黑色的斗篷下腰上掛著一把輕弩和一柄長劍被風帽遮住了半張臉。鋼質的護臂一抬撥掉了連在斗篷上的風帽。她不由得愣住了——身下雖然還是那席青袍但她破天荒地很有跑上去要簽名的沖動。他的眸子浸在微曦中沉聲道︰「真能睡——還不快上來?」

結果她跑上去一張口就要了幾個銀毫買了三客蟹粉小籠包在懷里興沖沖問︰「要騎馬啦?衛揚呢?」

秦雍 甩下一鞭馳遠在街盡頭轉了個彎滾滾而來周遭的行人都避讓三分楚軒瑤卻站在原地興奮地看他在馬上騰越。當已經感覺到那匹馬呼出的熱氣在頭頂凝結成虯結的白龍時她身下一輕便被攬到馬上一眨眼躍出三箭之遠。

「現在馬術那麼好的人不多了假以時日也是個人物。」打開城門的老兵看著一騎絕塵頗滄桑地說。

「是嗎?」另一個白臉兵搭著箭瞄準「恐怕不是個好人他懷里的姑娘可一直在喊呢。」

「哦?我耳背沒听見。」老兵轉身下到屯兵洞里頭想去歇息「喊些什麼呀?不要是青樓里的姑娘被野兵劫了吧。」

白臉兵有些沮喪地看著他們駛離了射程掏了掏耳朵。「好像是什麼雍什麼變的不曉得。——現在的年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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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雍 一勒馬韁驪龍駒長嘯一聲不安地踏著凌亂的步子在原地打轉口里吐著白色的沫子。他一躍下馬就遞上手臂楚軒瑤顫巍巍地扶著他爬下來連站都站不穩。秦雍 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自顧自向前走去抽出長刀劈砍那些攔路的雜草。而她則泛著麻的、有羅圈腿嫌疑的步子艱難地跟著他進入叢山深處。日夜兼程足足兩天大腿兩側被磨得紅腫即使是再輕薄的絲綢都無法減輕步行的痛苦。她早已困得連眼都睜不開半途上吐了好幾次也吃不下任何東西。秦雍 雖然乖乖任她牢騷但一上馬還是我行我素地趕路時而露出「真沒用」的表情。

楚軒瑤看著他的馬靴把叢枝結蔓踩在腳下擰了擰坐在一處樹蔭下抱著膝沉默。他還是什麼都不肯告訴她這讓她不止是不安心。老師說他會保護自己但是若真到了非要在兩人之間選一個的時候呢?她怔怔地盯著腳尖突然胃里一陣痙攣低下頭時透明的膽汁落在草叢里。

秦雍 折回來解下包袱把水袋丟給她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又走開了。楚軒瑤看到扔在面前的水袋捂著肚子安靜地抹去眼角滲出的眼淚機械的旋開水袋漱了漱口。鼻子卻越來越酸脹喉間也死死堵著一口悶氣——這麼沒日沒夜的苦行、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命定死期的日子一直積壓在心里找不到出口宣泄。這時她听到秦雍 讓她跟上應了一聲又抹了抹早已澀的眼楮現嗓音顫抖得如此厲害。

長刀被坎出缺口來之前他如願以償地在山壁上找到了那個被青苔掩蓋的蒼狼和重劍的印跡。他把白玉扳指從懷里掏出來嵌進狼吻處輕輕一轉一道石門就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  的洞口。他站在原地等著楚軒瑤低頭步到自己身邊。看著她連奔兩夜之後憔悴又悲苦的神情轉過頭去解下披風搭在手臂上。「這里是帝陵我要去里頭拿一樣東西你一起去。」

楚軒瑤看著那個洞口低下頭揩了揩眼楮越來越頻繁。即使還在三步開外她就感受到里頭的陰森和鬼魅。「帝陵……不、不是在雷城旁邊嗎?」

秦雍 異常耐心地看著她紅腫的眼楮解釋道︰「五陵廟府只是貢奉牌位的地方里面的棺木是空的。」

「為什麼要找那麼荒僻的地方?」楚軒瑤撫了撫臉但還是疙疙瘩瘩地輕聲問。

「因為……翻過這座山就是古戈壁了。」他抬頭看看那處絕壁知道其後還有很多座綿延的山巒一直承接到日落之處。「他想看到草原。回不去看看也好。」

「他?」

秦雍 的眼神有些迷離修狹的眸子盯著那被荒草湮沒的痕跡把修長而蒼白的手指按在蒼狼與重劍的圖騰中。「他是草原的英雄也是草原的叛逃者他建起雷城入主辰德殿的那一刻便被草原遺棄了。」

「高祖秦倏?」楚軒瑤對這個大夔的創立者略有耳聞。這個原本忠誠地為欽顏渠氏掃平烽煙的將門之血在踏出草原的剎那與昔日的安達反目成仇。

「不是瀛台倏。」他轉身取出了白玉扳指隔著衣袖拉過她的手腕疾疾隱入那條干燥黝黑的階梯上。

在他們踏入的一瞬帝陵深處的黑暗中睜開了一只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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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脈山亙古的罡風中星流千年不過是一局由神擘畫的棋。人們篤信星演天運曜輔人寰只是真正可以演算群星軌跡並從中得到神啟的人少之又少。他透過鏤空的屋頂看著星空腳下是凌亂的稿紙身邊有一架火銅色的渾儀。看他入神而又痴迷的樣子樊印塵嘆了口氣把桌子上涼透了的紅棗粥端出去不一會又熱氣騰騰地端回來。

「好像有什麼力量把星辰的軌跡改變了」他回過頭凜聲道「帝祚星在逆行……」

她听不懂但隱隱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有沒有听說過一個傳說很早了大概是高祖那時候流傳下來的。」

樊印塵搖搖頭。

風鏡旋撫著渾儀磨得亮的邊框輕輕說︰「他在等待。」

她輕輕一笑「你是評書听多了吧哪會有那麼玄虛的事情——翔來的時候有沒有說皇上究竟要做什麼?」

風鏡旋把手指按在唇上輕搖了搖頭,樊印塵嗔怪地瞥他一眼又不告訴她。年輕的時候兩人共事時就這樣,他和湛玄有事總是藏著掖著一被她逼急就一甩袖說她是一介武夫。

「不過有一樁事情倒真要你幫忙了——是蘇木洛那孩子……」

樊印塵眼中浮起一絲憐惜哀嘆了一聲︰「本來十二歲就當統兵一方的人啊就像狗一樣被驅逐了出去他恨也怨不得他。只不過……若是當年他肯叫你一聲爺爺也會少走不少彎路。」

「走再多的彎路後悔也好、流淚也罷至少不為自己可惜。畢竟現在還年輕以後終會為一些事一些人停下腳步的。」

「我真得怕他再走下去……」她遞上紅棗粥突然輕笑著眨了眨眼楮抽出一支銀白色的箭。「我就怕到時候有什麼變故所以留下了一支流鴻箭其他的都讓印熾帶走了。」

風鏡旋接過箭蒼老的手輕輕撫著其上應龍的紋路。「這倒也好省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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