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徐眉都在忙著準備過年的食品，小靈兒在徐眉的背上愉快地玩著手指。小家伙酷愛與人的身體親密接觸，背著也好抱著也好用一只手攜在腋下也好，總之只要不讓他自己呆著他就沒有意見。
徐眉的母親是外科醫生，對家務的要求就像是手術前的準備，八點半手術七點半就要準備好，所以雖然明天是年三十今天就要一切ok。
「媽媽，我想到街上去轉轉。」一切妥當以後徐眉對媽媽說。
「去吧去吧，早該出去轉轉了。」媽媽體貼地說︰「去買件新衣服過年，看見什麼好吃的不回家吃飯也行，孩子有我呢。」
「媽媽肯定感覺到什麼了。」徐眉暗想。
過去女兒前腳回家女婿後腳跟著來，這次女兒回家都一個禮拜了，女婿除了打了幾個電話連面都沒露。徐母隱隱感到不妥，所以女兒提出要出去走走徐母立刻支持。
徐眉好久沒上街了。雖然是冬天，午後的陽光還逛是讓徐眉感到有些刺眼。昨夜都雪下得真是不痛快，就像向秀的《思舊賦》，剛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就草草收了尾，讓人滿懷遐想又充滿遺憾。大樹的枝椏上還有些殘雪的痕跡，地上卻只見一片泥濘。車輪飛卷而過，將泥污無情地甩在沒有防備的人的身上。人人似乎都行色匆匆，個個大包小包地拎著，把形形色色的年貨往家扛往外送，都忙著給過去的一年畫個完美的句號，也讓一年的辛勞有個著落。
與所有人的匆忙急切相比，徐眉像個游手好閑的旁觀者。只是漠然無目的地走著，提不起一點興趣去給自己買點什麼。昨天徐眉下樓倒垃圾的時候無意踫到再毅同辦公室的小李，知道再毅沒有出差。徐眉有點怕見再毅，她害怕見到那個說謊者的嘴臉，更怕還要裝著相信，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抑或撕開臉皮大吵一場一拍兩散？
徐眉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四周看看卻什麼人都沒有。
「徐眉！徐眉！你這雙眼楮是擺設？真是眼楮越大越漏神越小越聚光。」一個身穿藏藍色「幸子」大衣的年輕女子蹦到徐眉眼前大聲嚷嚷。當時正在熱播日本的電視連續劇《血疑》，山口百惠出演的女主角幸子穿的那種前面一排密密紐扣式樣的的大衣成了年輕女子的愛寵。
「哎呀玲玲，怎麼是你！」徐眉一掃往日的文靜也興奮得旁若無人地大嚷︰「我都多久沒見你了？結婚以後就沒音信了，重色輕友！」
「一言難盡，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說。」玲玲因興奮而亮的眼楮中飄過一絲憂郁。
「我們去吃飯吧，我請客。」徐眉興致勃勃。
雅致的飯店，小小的隔間。三個清淡的小菜，一碗雪花玉米羹，兩瓶花雕。
徐眉和康玲從幼兒園起就是同學，一直到高中才分開，康玲學文科徐眉學理科。後來徐眉考取了大學而康玲卻進了工廠，不久就嫁給了從初中起就一直愛著她的男孩。徐眉參加了康玲的婚禮，還記得婚禮從頭至尾那個新郎孫皓一直看著康玲傻笑。
「孫皓干什麼了？他好嗎？」徐眉急急地問，恨不得立馬把兩年沒見的空白補好。
「他？好著呢！」康玲的嘴邊掠過一絲苦笑。
「你們怎麼了？吵架了？」徐眉打趣道︰「康小姐一生氣孫皓還不嚇得兩腿軟？」
「那是古代的事了，早換了人間了。」康玲一邊說一邊喝了一大口花雕。
徐眉默然，原來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我離婚了。」康玲面無表情。
「什麼？你是說你離婚了？」徐眉滿臉疑惑，期期艾艾。
「離了兩個月了，他跟別的女人好上了，我懷孕五個月做了引產。」
徐眉默默听著，無言以對。已經沒有好奇心了，康玲比她還倒霉。
「你好嗎？听說你生了個兒子？」康玲看到徐眉沉默故作輕松的換了個話題。
「跟你差不多。」徐眉嘆了口氣道︰「就差離婚了。」
「為什麼？」
「和你也差不多。」輪到徐眉苦笑。
兩個人不說話也不吃菜，只是默默喝酒。
「怎麼男人都是這樣？」康玲打破沉默道︰「說說你吧，我已經完結了，你還有希望嗎？」
「你為什麼要離？」徐眉不理康玲的問題。
「因為我受不了，因為他以為讓我做大老婆就很對得起我了，因為他說不管怎樣都會對我負責，可我不想當他的責任！」康玲突然爆般地大聲說。
康玲和徐眉都曾經是美麗的女孩，在中學時康玲要比徐眉受男孩們的歡迎，因為徐眉的成績實在是太好了，男孩們多少有點畏懼。那個孫皓就是康玲的鐵桿擁躉之一，想不到這小子做了幾天生意，仗著掙了幾個臭錢，就想坐享齊人之福。
「當年學習成績不咋樣，大小老婆的問題他倒分得清楚。」徐眉為康玲不平。
「是啊，他居然對我說︰‘你可不要後悔，你的位置可有不少女人盯著。我們前腳離婚我後腳就娶一個黃花大閨女回來！’」康玲悲憤道︰「這離婚還成了我的責任了!」
「你不要難過也不要後悔，他不是偶爾失足，他是存心如此，他以為他這麼做一點錯都沒有。」徐眉勸道︰「有這種觀念的男人這輩子風流艷遇是少不了的，你要是跟著他會有生不完的氣，傷不完的心。」
「你怎麼打算？」沉默了一會兒康玲問。
「我還沒有跟他最後攤牌。」徐眉緩緩地說︰「我和你還不一樣，我有孩子，我早就不是什麼鳳凰了，我是一只被剪了翅膀的老母雞。」這些日子的委屈一起涌上心頭，徐眉的眼淚流了出來，終于有了個可以傾訴的人。
「別人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我們的人生已經走完了。」康玲感嘆︰「‘終于重回到我原始的寂寞沒料到的是相逢前的清純已無處可尋’」。康玲背了一段席慕容，這些詩曾經是她和徐眉的至愛。
兩個女孩，不，是兩個女人默默喝著酒。她們因為出色都早早被男生盯上，早早出嫁了，又要早早地離婚。
菜沒怎麼動，兩瓶酒告罄，兩人都有了五六分酒意。出了飯店兩個人又走了很久，說了很多傷心欲絕瘋瘋癲癲的話。
一想到自己要當一個帶著孩子的離婚女人，徐眉感到有些畏懼。也許可以挽回？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