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永抱著那兩千塊錢拖著沉重的腳步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呆呆地坐在自己那張硬邦邦的雕花大床上。這兩千塊錢嚴永不能不拿,不拿就是對不起李倩如,不拿嚴永自己可拿不出那麼多錢給李倩如置辦衣服飾,要娶李家的女孩就必須按照繼母規定的檔次和規格來娶。可是這兩千塊錢拿了也很沉重,嚴永已經欠了繼母把他一手拉扯**的重債,為此繼母沒有一天不耳提面命讓他記住這個事實,現在他又要欠繼母一筆給他娶媳婦的債。
嚴永知道繼母有時說的也是事實,嚴家之所以到現在還維持著大戶人家的生活方式是因為有李家兩代女人的陪嫁,嚴家兩代男人都沒有出門做過事,都沒有對這個家庭做什麼貢獻,前面是連累嚴永的母親不堪虐待,年紀輕輕就魂歸西天,後面是連累得嚴永在繼母面前也抬不起頭來。
嚴永住在東廂房,雖然窗戶再不是紙糊的已經換成了現代的玻璃,但是窗戶上的小木格阻擋了光線,早晨九點鐘的太陽被分割得七零八落,一縷縷的陽光中漂浮著數的浮塵。外面雖然是炎熱的夏季,可房間里面卻有一種陰森森的寒意,仿佛是墳墓里面透出來的。
房間里的家具是後母的陪嫁,一堂紅木家具都是蘇州匠人的手工。精雕細刻的鏤空雕花在當年一定美輪美奐,不過現在嚴家只有一個保姆,不可能做過于細致的清理工作,所以那些鏤空的花早已失去了它的裝飾意義,成了藏污納垢的去處。
中式的家具很漂亮可是不夠舒適,所有的椅子凳子只適合正襟危坐,床像個缺了一面的籠子。據說阿拉伯的富人因伊斯蘭教不能用人像而用美麗的女奴當擺設,中國有權勢的男人只好用侍女小妾當枕頭當靠墊了。對繼母引以為豪的這套家具嚴永一點都不欣賞,這個家嚴
永早就想逃離可是屢屢失敗。
嚴永比徐眉低一屆所以徐眉一直以為嚴永比自己小,其實嚴永比徐眉大兩歲。上初中的時候嚴永休學了兩年,嚴永不是想休學,嚴永是不想再上學了,嚴永想工作、想獨立,哪怕是下農村也好,就是不想待在那個家里了。少年的嚴永再也受不了繼母每天那副賞飯的嘴臉,嚴永實在想不明白父親一個大男人怎麼會讓女人養了一輩子,還怎麼可以那樣心安理得?嚴永恨他的父親,父親從沒在嚴永面前提過嚴永的母親,哪怕私下里也沒有。好像這個世界上從來也沒有嚴永母親這麼一個人存在,這讓嚴永的身份好像是一個非婚生子女,這才讓年幼的嚴永懷疑自己的母親不是人類。嚴永想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不想像父親一樣寄生蟲一般地苟活著。可是到底是因為年齡太小,再加上當時連要飯都非要介紹信不可,社會主義的大家庭沒人敢使用童工,這麼小的孩子到農村也沒有生產隊願意接受,逃跑了若干次又被派出所遣送回來若干次以後到底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嚴永又回學校上學去了。
嚴永本想考軍校的,可惜視力不好軍檢沒通過。嚴永考醫學院是因為听說醫生要經常值班、經常不回家!
自從嚴永考上了大學,一下子就從繼母眼里的小討債的小累贅一下子變成了香餑餑。那時侯大學生不象現在這樣遍地都是,用人間驕子、鳳毛麟角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繼母心里的小算盤扒拉得很清楚,她不想這份家業便宜了嚴永這個與她沒有一點血緣關系的兒子,這個她當年情敵的兒子,她要把李家的姑娘再弄一個到嚴家來,這樣才能保證等她老了的時候有靠頭。
雖然嚴永的繼母早就有了這個意思,甚至連人選也已物色定了,就是她兄弟的女兒倩如。不過倩如一家可沒看上嚴永的家庭,一個一輩子都沒有出去工作的男人,前任老岳父還是解放初被槍斃的,縱然家里有些底子那也是坐吃山空,這樣的家庭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姐姐的面子又不好意思直接撥回,只好嗚嗚嘎嘎地應著,好在也不是眼前的事。等倩如長大了,倩如自己不願意,她姑又能怎麼樣呢?
事情的轉機就在嚴永被徐州醫學院錄取的時候出現了,倩如的父母竟然舊話重提,主動談起當年的約定。嚴永的繼母根本就用不著去問丈夫的意見,丈夫就是她家養的寵物,她就是他的主人,她決定要做的事他沒有不應允的。于是兩家人商量好了給嚴永和倩如創造機會,讓倩如以照顧姑姑的名義住到嚴永家里來。
西廂房原是李大一家住的,李大本是嚴永繼母陪嫁來的使女,連自己的本姓都不知道,就隨主人家姓了。她的丈夫也是李家的用人,不過早早地就死了,最後連唯一的兒子也沒有留住,只剩下李大孤苦伶仃一個人,就住在嚴家三間西廂房的一間里。西廂房的另外兩間就收拾出來給倩如住了。並且繼母給倩如添置代用品竟然都是現代的物件,其中還有一張長沙、一台月仙牌的電風扇、還有一台四個喇叭的錄音機。這讓清朝的古民居里面開出了一朵現代的玫瑰,生機勃勃又充滿誘惑。
中國的傳統以東為上,所以東廂一般是小輩中的長房的住所,而西廂一般是非長房的住所或是留作客房。
中國的表妹主動跑到表兄家住的很少,林黛玉就是其中之一,後來和賈寶玉之間演出了一場纏纏綿綿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中國的表哥住在表妹家又和表妹生愛情的故事更是數不勝數。《西廂記》里張生和崔鶯鶯的原型就是表哥表妹的關系,他們在西廂偷情才有「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詩句。
情竇初開的男女,東廂西廂的住著,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只要是沒有十分的厭惡,生感情應在意料之中。兩家大人也等著他們、期盼著他們生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