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勞作一天的人們帶著身心的疲憊進入了夢鄉,做著各事各樣的夢。
京城里,除了皇宮門口和一些大戶人家的門前,有一點點微弱的燈光外,天地之間一片黑暗,到處是黑 的,天上的月亮也沒來上班,就連閃爍的星星不知為什麼都躲得遠遠的,環宇之中再沒有一點點的光亮。
高拱府上也是一樣,除了門口掛著兩盞氣死風燈,在冰涼的夜風中搖蕩著,出一點點若明若暗的燈光。
府內,黑 ,靜悄悄的,如同進入一個人間墳場,死一般的寂靜。
高拱並沒有入睡,今天的朝會上生了一件震動朝野的大事情,到現在他還心有余悸,惶惑不安,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放電影一樣,揮之不去。
隆慶皇帝在朝會上突然暈倒,身體痙攣,嘴歪眼斜,口吐白沫,被重重地摔倒在聖階之上,病情險惡,生命垂危。
這個意外事件,在官場上拼搏奮斗二十幾年的高拱深深地知道意味著什麼,將會給他的政治生涯帶來一些不可預知的變化,不知道命運之船將帶他飄到何方。
皇帝生命垂危,遲早要歸天去見列祖列宗,只是他死後留下一個年僅十歲的皇太子,孤兒寡母,作為輔大臣的他深深地感到責任重大,肩頭上的擔子越來越重。
高拱在官場侵婬數十年,為人專橫跋扈,趾高氣揚,不少人指責他專權獨行,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政壇上樹敵頗多,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馮保就是他的一個強有力的死對頭。他們之間結怨時間久遠,再也無法調節,已成了死疙瘩,一場殊死的血戰將不可避免。
高拱想在這個政局動蕩,風雨飄搖時候應當加以提防,凡事多長一個心眼,做一些必要的準備,不讓敵人有機可乘。
他忘不了馮保當時的那個眼神,那是一個極為可怕的眼神。朝會上,皇帝突然昏倒,群臣驚異不已,紛紛不顧一切地上前攙扶搶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高拱卻站著沒有動上一動,無動于衷,幸虧當時大家手忙腳亂沒人顧上他的表現,只有馮保一個人看到了這些,向他投去憤恨厭惡的目光。這個低級失誤讓位高權重的高拱心驚肉跳,以一個政治家敏銳的感覺,知道馮保決不會輕易地放過他,肯定會在皇帝面前說壞話攪動是非。他不禁憂慮起來,一場**不但會牽涉他,還會牽連到他的親人,甚至危及到整個大明帝國的安危。不過,他又轉念一想,皇帝已經生命垂危,危在旦夕,剩下孤兒寡母和一個太監又能興起多大的波浪?想到這里,他不安的心里多少有了一點點的寬慰,平靜了不少。
不過,他也深深的知道,一個太監是什麼勾當都會做出來的,尤其馮保是一個司禮監秉筆大太監,直接負責皇帝旨意的起草宣讀,如果政治上需要的話說不定會篡改皇上的旨意,高拱相信他是會做出來的。皇上病重對馮保來說將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可以輕而易舉的辦到這一切,名正言順的打倒敵人。想到這里,高拱頭皮一陣的涼,後背麻,一絲的後怕從心底升起。他在祈禱不要真的生這種事情。
高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打更聲一遍又一遍的響起。
轉眼已經是四更天了。
他命令自己趕快睡覺,努力拋棄一切雜念,才漸漸的眼楮沉了,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睡夢中,听到一陣騷亂,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沒有敲門重重地推開他的房門,一陣劇烈的搖晃把他從迷迷糊糊中驚醒。
管家正站在床前,滿頭的大汗,臉上帶著驚慌和不安。他見到高拱的不悅,連忙結結巴巴的說︰「主子!聖旨到了!張公公讓你立刻到門口接旨!」
「什麼?深更半夜接什麼聖旨?!」高拱不滿地說。
「公公說有緊急的事情,你必須立刻去接旨!」這時,管家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也恢復了平時的奴氣,向主人哈著腰說。
「好吧!扶我出去。」
「是!」管家扶住高拱往外走。
小太監張誠在府門外焦急地等待著。
他不停地在門口來回度步,還不時的向門內探探頭。
一會兒,高拱在管家的攙扶之下急匆匆地向門口走過來,領路的燈籠一明一暗,他們也高一腳低一腳地匆匆走出來。
「輔顧命大臣高拱接旨!」張誠高聲喊著。
見到他跪下向皇上請過安後,張誠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近日病情沉重,恐將不久就會決別于人世,命高拱進宮,不可耽擱,朕將有大事相托。
欽此!」
「微臣接旨!」高拱恭敬的接過聖旨。
張誠見已完成任務,也不耽擱立刻上馬飛奔而去。
高拱像剛從夢里醒過來,剛才的事情讓他心里一陣的狂喜。皇帝此時讓他到宮里恐怕是要托孤了。不久的將來,他就將獨掌乾坤,成為天下真正的主人,多年的願望就要實現了。一陣夜風吹來,他的身上打了一個冷顫。
他又冷靜下來,有點擔心,會不會是馮保下的什麼圈套呢?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什麼都有可能,不能不多長一個心眼,想得多一點。思考再三,還是決定立刻上朝。‘不入虎**焉得虎子’,再說聖旨難違,他不能錯過眼前的大好時機啊!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仿佛看到未來的權勢,獨掌乾坤,主宰社稷,將是何等的威風。
他從心底笑了。
他趕緊讓家人為他換上官衣,不再磨蹭,乘上官轎,匆匆地向宮里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