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滋味太古怪。
有一天晚上綣在馬車里,染曉霜做夢。她夢見她在北固鎮,欣喜地看到耶律赦朝她走來。她撲上前,緊緊抱住他,「你是來帶我回去的麼?」
耶律赦不言語,她感覺到冰涼的東西架在她的脖子上,那是他的刀劍。他的嘴角帶著冷酷的笑,「你若不跟我走,我便殺了你。」
染曉霜仰著脖子︰「那你就殺了我吧!」
他面目陡然猙獰,拿著刀的手便下了勁。
染曉霜猛地驚醒,覺得脖子有痛感!醒來現,她淚流滿面,心好痛好痛,楚酸地喘不過氣。她不去提醒自己這般哀痛是為什麼,一切都會過去——若是他待你好,你戀戀不舍也就罷了。耶律赦不覺得她去念念不忘啊……
馬車一日一日行走,終于車子不再像以前那樣搖晃,他們走入了平坦的路。終于在一個傍晚,何霆告訴她,「我們出了遼境,已經到北固鎮了。不過還是要坐馬車往前一段,等到大的港口,我們搭船去江南。」
已經到北固鎮了嗎?
她的心一緊,和何霆說︰「我們可以在這里停留片刻麼?」
她答應過娘,要把娘帶回江南的呵。
何霆自是問她要做什麼,「我擔心會有追兵。」
「拜托你,我們小心一點就好……」
曉霜用她的耳環請了一個好心人幫她把染曉霜的母親尸骨化為骨灰,用一個瓷罐子裝了帶走。這事情頗費勁,花了將近一個下午。染曉霜抱著瓷罐,哭得不能自己。
一切都無比順暢。入了宋境,他們就不用再躲躲閃閃,這里是他們的天下。
染曉霜在登上渡船時,忍不住回頭。看著船離岸,看著遼國,還有北固城外的一切越來越遠,心里好荒無。
回到江南,她又該去哪里?
嚴沁珠照顧著躺在床上的耶律赦。
他的臉緊繃,神情陰鶩。雖然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但嚴沁珠仍然怕他這個樣子。不言不語,冷漠氣息讓人不敢靠近。她的臉上是討好的笑,執著一碗粥,拿湯匙吹涼了遞到他嘴邊,「喝一點吧。」
耶律赦嫌惡,「不喝!」
「你身上有傷,不多吃點東西,怎麼有體力恢復呢。」那一夜混亂,兄弟們多半受傷,但是沒有人員身亡。耶律赦傷得最重,被刺了兩刀,好在刺的都不是要害,養了這麼多日,其實早好得差不多了。
嚴沁珠想到當時,不禁後怕。那一日染曉霜被擊暈之後,輪到的便是她!她醒來在一個荒廢的屋子里,顯然被人遺棄在這兒。
她被人全身捆綁,肚子好餓,可是沒有人找到她……她過了幾日非人的生活,直到耶律赦的部下找到她,她恍若新生——也忽然悟過來,那些賊匪根本就是要搶女人!
山賊缺女人誰都知道,她心里大驚,又暗暗慶幸,好在自己不曾被他們擄了去,不曾被他們做出那樣有辱她人格與尊嚴的事情來……想到那個染曉霜,她心里就高興。果然紅顏禍水,長得漂亮並非就是幸事。至少山賊將染曉霜擄走,而將她留下了。
嚴沁珠以為耶律赦怕上面怪罪,柔聲安慰︰「皇上也知此事與你無干,並不怪罪啊。你為何還悶悶不樂呢?」她的心里有落寞。將軍果然喜歡那賤丫頭麼?從未見過將軍為誰這般失魂落魄啊。
耶律赦仍是臉著一張臉。心里卻想著,她好不好?她到哪里了……她應當已經離開遼境了吧?
他在意,究竟是誰將她在將軍府的事情告知上面?又是如何這般神地,皇上下了旨要將染曉霜這個人送進宮去!
耶律沅莫非不知道他與曉霜的關系?君子不奪人所好,任耶律沅再喜歡,也不應當和一個臣子搶女人才對。他恍忽有所覺,目光定定地看著嚴沁珠。
嚴沁珠被他突如其來的瞪視弄得心神一荒。「將軍怎麼了?」
「是你傳消息出去,染曉霜在將軍府的,是麼。」
嚴沁珠愣了愣,繼而眉蹙了起來,「將軍在說什麼?」
「你不必裝,我大致已經猜到。」他冷哼一聲。
嚴沁珠愣愣看了他半晌,忽然說道︰「對,就是我。莫非皇帝不催,將軍並不打算將染曉霜那個賤女人交出去?皇上在全國各城貼了告示,而你竟然視若無睹?縱然我不說,總有一天會有別人告訴皇上︰您要找的那個人其實一直都在將軍府!介時,你要如何和皇帝交待?」
耶律赦冷笑一聲,「果然是你,你那麼冠冕堂皇,為的是什麼,我心知肚明。」
嚴沁珠脹紅了臉,待要反駁,卻現無可辯解。她坐到一旁,與耶律赦僵直對立。
耶律赦明白,就算好嚴沁珠不說,大約也會有那一天,但是性質卻不大相同了。也罷……至少他已經想了萬全之策,把她送走了。
只是以後,他們還能見面?他們還能像從前?
他忽然覺得有些悲愴。最後一句話,他們說了什麼?十幾天了,她的眉目在腦海里清晰依然,她巧笑倩兮的樣子,她惱怒時緊抿的嘴唇,握得緊緊的雙手。她委屈時迷蒙的大眼里泛著水光,楚楚可憐。他的心猛得疼了。
耶律沅得知他們半路被圍,似乎不疑,派人追趕,但是毫無消息。他拜托何霆走的是秘密山路,不見得人人都知道——但是他們是否已經出了遼境,他卻不知道。他們不會有事的吧?
但願,他們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