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赦頓了頓,「我來做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
這是什麼答案!她憤憤地瞪著他,「若你是想把我帶回去送給皇帝,那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耶律赦的身子一僵。「何霆沒和你說明?」
「說明什麼?」
他身子一松。曉霜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氣,這兒的天氣雖然不比遼國那般冷,但連著幾日下雨,這濕冷與北方的干凍又不一樣,許多北方人未必能適應南方這般濕寒的天氣。
染曉霜嘴硬,「你衣裳濕了,那兒有火盆,不介意你去烤烤。」
耶律赦登時燃了蠟燭,又將染曉霜的門拴上。她見屋子亮了,便起身,只見他衣裳下擺都濕透了,肩膀上也透著雨漬,一雙黑眸緊鎖著她的臉龐,曉霜直視他的眸,心狂跳,有點緊張。
「你為何不在遼國呆著,來這兒做什麼。」她從唇間擠出這句話。
「何霆只給我捎去信息,說安全把你送回蘇州,沒有做別的交待。我怎麼放心,所以親自來看……」
曉霜的心一陣雀躍。他說……是他拜托何霆將她送回來的麼?怪不得何霆說過,他是受人之托!一時間她還沒有完全理清這是怎麼回事,太過突然,太沒有準備,一直怨怪的人,竟然是為她好?一直以為他要將自己抓進宮,卻沒想到暗中安排了人劫持她,把她弄回江南!她的心怦怦跳,看他的眼神熱切,「你……我以為你要將我送進宮……」
耶律赦的眸光一黯,「原來你這樣看我。」
曉霜咬了咬紅唇,「無怪乎我……你不曾提前與我說,就貿然帶我上京城,嚴沁珠又那般明示暗示,我如何不亂想……」
原來他待她,還是有情有義的。
這個念頭叫她欣喜不已。原來這段時日來她一直都在錯怪他。
耶律赦坐到她床畔,「若我不來,你打算一直恨我到老?」
染曉霜怔了會兒,慢慢搖頭。「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們都會忘了彼此曾經出現過。」她揚了揚睫,「你早晨為何會出現在山上?你知道我會去那里?」
「嗯,我一路跟著你們上山的。」
她微愕。「那你還問我住哪里——」
「我瞧見你時,你正巧下馬車。」耶律赦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
染曉霜不在這個問題上掙扎深究,「耶律赦,你來這兒……是為了見我?」
「難道還能是為了來見你表哥?」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有片刻冷場,再重逢,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耶律赦淡淡地嘆了口氣,「既然知道你在這里安全我虞,我就該放心了。」
曉霜因他這句話,眼眶熱了。瞬間不安又再度籠罩了她,「你才來,又要走了嗎?」
「我在這里不能久留。一來一回就去了一個多月,擅離職守,是我此生最大的疏忽了。」
是喜還是悲?一向嚴律于己的他為她擅離職守。悲的是他不能久留,既然這樣……為何要出現。他留一瞬便走,還不如不來的好……她哽咽,「既然只是想來確認我過得好不好,為何不看一眼就走……」
耶律赦的胸口繃得緊緊的。他也想立刻就走……可是。他走不掉。不自覺地就跟著她們上了山,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從另一條岔路拐進了染氏祖墳的林子里。他也想說看一眼她好,他就離開。可是似乎放手從來不是他的性子。
哪怕他知道,要與她一起困難重重。
他們從未像此刻這樣平和地相處,這種靜謚太詭異,讓他們像陌生人。曉霜的心揪痛。明知道他們不可能再在一起的,其實也沒什麼可留戀,偏偏就是忍不住會難受。她與他對坐,半晌才問,「為何皇帝要我進宮?」
耶律赦沉吟半晌,「大約是嚴沁珠告密。」
她搖頭,「我不是問這個……我想知道皇帝召我進宮是為何?我甚至不曾見過他……」
「你見過。」耶律赦略黑的臉龐上有濃重的失落。「大鯢的主人,你可還記得?」
曉霜如水般的眸子透出驚訝,「原來是他……可是只不過幾面之緣而已,他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幾面之緣?」耶律赦沉吟,「原來你們不只見過一面?」
她點了點頭,「在北固城,你當時去追一個向你擲飛鏢的人——我在一家玉飾攤子前遇到了他。」想到那個看似溫文其實充滿霸氣的男子,她不自覺抖了下。只是因為見過這區區兩面,他開始昭示天下地尋找她——是否身攬重權的人,都這麼肆意放縱,不管別人是否願意,便擾亂了本該繼續寧靜下去的生活。
是的,至少她覺得回到軍營,她和耶律赦的生活,可以說是寧靜的……
「怪不得。」耶律赦沉沉一聲嘆息,「我不想你進宮,然而你不能在遼國,不然隨時都有可能會被傳進宮去……」也許他們注定一輩子只能這樣而已。
「我知曉。」她亦嘆息。
兩個人的眸子踫在一起。
曉霜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開始親吻,怎麼將彼此的衣裳褪去的,好似熊熊大火那般燃起,唯有彼此才能救贖。她的床似乎快要搖晃得倒榻掉,她咬著嘴唇,「別人會听到……」
「怕什麼?就讓他們以為地牛翻身。」
染曉霜忍不住笑了。她偎在他懷里,听他沉穩的心跳。她的心口鈍痛,「你幾時走?」
「後日。」耶律赦握緊了她的腰,心里頗不是滋味。這個女人的父親間接連累他父母辭世,他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愛上她。她離開遼國,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影子,沒有熟悉的氣息,他方才覺得慌亂和難過。
回到軍營,操練士兵到累得倒頭躺在床上,卻仍然睡不著,仿佛靈魂缺失了一角。他不知該怎麼形容心情的失落。他謊稱到宋朝察看,只命一個大將軍坐鎮,便出來了。
他未曾理解他怎可以將自己的職責忽略,只憑一股熱血和沖動便奔來江南。從來他便不是這般草率的。
然而見了又如何?他們,終究還是要分開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