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過午飯,拉姑抱著駿兒哄他去睡覺。曉霜夜里也沒睡好,便去補一覺。
才睡著沒一會兒,曉霜覺得有人進了她的屋子,門吱呀一聲開了,復又關上。听到輕微的腳步聲,她陡得驚醒。那一抹黑色跳進了她的眼眸,她正欲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後頸一痛,她竟就僵在那兒,絲毫動彈不得了。
她心狂跳,瞪著那黑衣人。是她……就是昨日在街角見過的那個!她心里不禁暗自慶幸駿兒中午跟著拉姑睡覺,否則此時,她要如何做才好。她自己受傷害沒關系,但她見不得耶律駿受半點苦楚!
她僵著身子,看那個黑衣女人用匕在她臉上劃來劃去,「你怕了,嗯?」
染曉霜的氣息急促,「你是誰?」
「嘖嘖,果真連我也不認得了,」她嘆氣道,「那這一年受的苦,豈不是都忘光了?這真是不妙耶。」
曉霜听她這番話,頓時清醒明白過來。她真的就是害得她消失了一年的人!她氣憤地瞪著她,「你是誰?我做了什麼對不起的你的事,你竟要這樣對我!」
那人冷笑,「既然已經記不起來,那就正好。上路也不痛苦了。」
曉霜心里大驚。她這話里的意思,是要殺了她吧……不,她不想死!她才剛剛回到耶律赦和耶律駿身邊沒多久。「你別……你也是人生父母養,不管我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將我擄走一年,難道還不夠嗎?我的丈夫兒子這一年沒有我在身邊,他們是怎麼過的你又知不知道?我有殺了你的父母嗎,仇恨竟然有這麼深?如果沒有的話,請你放了我。」
隱在黑布後面的臉,有片刻的僵滯。眼神也閃過一絲迷惘。但是很快,那殘戾的光芒再現。她把匕放到曉霜喉嚨底下,「一年豈能平我心之恨?」
「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曉霜迷茫地看著她。
「對我做了什麼……你通風報信,害得他們來捉我。我迫于無奈只好逃跑,可你知不知道,那個惡毒的女人都對我做了什麼?」她的眼神殘暴,手指捏得 響,用陰冷的聲音說,「他們追殺我,害得我,害得我他們強暴……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哈哈哈!你有今天,這是你的報應,知道麼?美人如蛇蠍,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她那樣的!」
染曉霜搖著頭。她做過這樣的事嗎?她嘴里說的‘她’又是誰?「我不記得,我肯定不會是故意的。我不是那樣的人……」
「你連過去都想不起來,你怎麼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染曉霜語噎。黑衣女子冷冷地笑著,「給了你一年時間,本想讓你把耶律赦殺了,再殺了你的兒子,讓你一輩子都在痛苦里過下去。不過現在看看,還是讓你早些死好了,免除後患!」
曉霜的心猛得下沉。這個女人,真的好惡毒!下盅只為了讓曉霜殺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好讓她以後都活在痛苦里?!她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才要讓人這樣待她啊!她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渴求記憶的復蘇。
然而似乎沒機會了,手中的匕加重了力道,割膚之痛隨之而來。她驚叫,「不,別殺我……」
突然之間鏗得一聲響,緊接著叮當一聲,似乎是匕墜地的聲音。曉霜被點了**,根本回不了頭看門。突的整個身子被提了起來,一只手呈爪子狀態抓著她的喉嚨,那女人的聲音自她耳後響起,「讓路,否則我殺了她!」
被她拖動著,曉霜正面對門的方向,才能看得清楚,是鐘毓站在門口,他劍指著黑衣人,「放開她,你逃不掉的。」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逃不掉我也要拉著她一起上路!」
曉霜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今天,要喪命在這里了嗎?背上有冷汗透衣而出,她緊張地咬住嘴唇。不,她已經離開了一年,不想永遠離開她的丈夫和孩子!
可現在,她能做什麼?她根本動彈不得!
門口6續趕來幾個前鋒,黑衣女子抓著她喉嚨的手更加加重了力道,聲音冰冷︰「退後!如果你們還想讓她活著的話。」
鐘毓猶疑了那麼瞬間,才跟後面的人說︰「讓開。」
曉霜只覺得自己被推著往前走,鐘毓一再後退,一直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
接下來會怎麼樣?她不知道會往哪個方向去展。心咚咚直跳,她被挾制著,往外面拖去。氣氛緊張極了,每個人的神經似乎都緊繃著。
突然,鐘毓臉色一變,抬起眸光似乎看向身後,曉霜覺得那黑衣女子似乎也往身後看去,就在那一剎,曉霜的喉嚨一痛,然而黑衣人還未來得及用力收緊力量,就猛得往後面栽去。
曉霜不知道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她倒,自己也跟著摔,然而還未摔落在地,她便跌進了一堵堅實的懷抱。回頭看到的,是耶律赦關切的面容。他的手在她後脖一點,她整個人頓覺舒暢,扭了扭頭,現可以動了,忙去看已跌在地上的黑衣女子。
她的眉心一丙匕深中,眼楮瞪得老大,顯然已經斃命。曉霜驚叫,撲入耶律赦懷中不敢再看。
「你有沒有事?」耶律赦檢查著曉霜。好在,只有喉嚨叫那個女人抓破了幾道血痕。
曉霜搖著頭,看黑衣人,「她怎麼……」
「趁她剛剛回頭的功夫我用匕射的。」耶律赦看著曉霜,「你先回房間去。」
「不,我要看看她是誰。」曉霜渾身都在顫抖。耶律赦想了想,拉下那黑衣女子的面紗,頓時吃了一驚。「景媛?!」
染曉霜看著他,「你認識她?」
耶律赦將黑布蒙回她的臉,摟著曉霜,「走,先回屋子。」他看著鐘毓道,「這里麻煩鐘前鋒收拾一下。」
鐘毓領命去了,染曉霜抬頭看耶律赦,「你認識她嗎?」
耶律赦苦笑,「認識。在她進宮之前我們就認識,也是因為我,她才進宮成為妃子的。」
曉霜不解地看著他,「我不明白……」
耶律赦緩緩道來,「當年景媛本是我在途中收留的一個孤女,後來大王來軍營巡訪,順便將她帶回了宮。此後我一直沒有再見過她。只听說已經死了,怎麼今日會在這兒……」他的眸光驀地一沉,「她就是那個對你下盅的人嗎?」
曉霜擰著眉點頭,「她是這麼說的。」
耶律赦嘆了口氣,「可惜她死了,這中間生了什麼事,也許誰也不會知道了。」
曉霜咬著嘴唇,「她說我陷害她,讓她陷于不義。所以她才想要報復我。有這樣的事嗎?」
耶律赦看著她,「你覺得你是這樣的人嗎?」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曉霜無助地搖著頭。
耶律揉揉她的秀,「你不是那樣的人。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只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曉霜咬著唇,「她是因我而死。」
「也是沒有辦法。剛才那樣的情況,若我不出手,只怕死的會是你。」
盡管是這樣,她也仍然有些無法接受。好端端一條人命,就這樣葬送了。雖然她不知道以前究竟做過什麼……但她心里有個潛在感覺,就是,自己沒有那麼壞。她也不信自己會那麼壞。
可,她中盅的時候,不是還拿刀刺過耶律赦嗎?難道她以前真的是如蛇蠍一般毒的人?
不……
耶律赦似是明白她在想什麼,輕撫她的肩膀,「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雖然中間生什麼大概我們永遠不會再知道,但,已成為歷史的,就不要再去回想。」
曉霜苦笑,「我就是想回想還想不起來呢。」
「有時想不起來也未必是壞事。」耶律赦認真地說,「有很多不想記得的時候銘刻在腦海里,想忘也忘不掉,那樣才最痛苦。」
耶律赦後來說了什麼,染曉霜沒有听見。她覺得很疲倦,一種被抽空了想法的空白和無力。流香端著茶進來看她,曉霜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拉住她,「流香,你是從宮里來的,是不是?」
流香點了點頭,「是啊,跟著夫人從宮里出來——可惜您連這些都不記得了。」
曉霜按著她坐下,「那你一定知道景媛?告訴我她的事情可以麼?」
流香想了想,「夫人怎麼又想起她來?」
「你只管告訴我。」曉霜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實在很想知道,究間我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還有……他不是在宮里嗎,怎麼我也去過皇宮?」
流香笑了笑,頗有些無奈。她細細道來,染曉霜方才知道原來景媛曾經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
「大約是三年前,皇後使計將她害了,據說一直困在床底下的密室里。這些我知道的也不清楚,那一段大概只有您才知道。那天早上你去稟報大王,但大王來之後,並沒有找到景媛妃。」
「那她去哪兒了?」
流香搖頭,「這大概只有景媛自己知道吧。」
「她說我告密,陷她于不義。害她被人追殺。」她喃喃自語,「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流香又搖了搖頭,「是她想多了。你當時去叫大王來,告什麼密?一直將她困在床底禁錮的人,都是皇後而已。想必她逃出去之後,也是皇後派人追殺的。景媛妃得大王恩寵,皇後眼紅善妒,屢屢與景媛妃暴沖突。後來有一次皇後莫名了疾病,治了很久方好。現在想來,當時也是景媛妃下的盅了。」
然而當時如何,誰也不知道。景媛死了,這其中的原由,也跟著長埋地底。
曉霜忽然心有戚戚焉。在深宮之中,大約人都活得這樣累吧?爭寵斗艷,想要贏,就要踩著別人的鮮血上位。但倘若是景媛已經被困在床底三年之久,皇後為何還不放過她?仇恨,真的可以這麼強烈麼?
她悠悠地嘆了口氣,她慶幸自己不在宮里,慶幸自己離開了丈夫孩子一年,終于還是能回到他們身邊。
當時景媛只是想要在盅在她體內留一年,讓她性情大變回來殺了耶律赦和孩子,讓她以後的日子都在痛苦中渡過。
曉霜卻有些感激。如果在一年前她就殺了自己,那自己還有機會回來嗎?
所以被下了盅,她倒也不怨。
至少眼前的幸福是真實的。景媛死了,她的盅毒清了,未來的日子,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憂懼的了。唯一覺得遺憾的只有,那些消失的記憶,也許一輩子都找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