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變得平靜了。空氣中都蔓延著幸福的味道。
耶律赦比平時回來得少一些,軍營中的事務驟然變多,他也不能總回來。自從景媛死在這屋子之後,下人恐慌,覺得景媛是不吉利的人,又在這兒死不暝目,多少有些懼怕,耶律赦只好換了個屋所,離原來住的地方也不遠。
這日染曉霜抱著耶律駿玩兒,小廝進來回,「夫人,有位壯士來找。」
「壯士?」她皺了皺眉,「是哪位?」
「小的也不知道,但前次夫人生病時,是他引薦的大夫。」
曉霜想起來那個臉上有著巨大疤痕的男子。她點頭,「請他進來。」他叫什麼名字來著?曉霜仔細地想了想,方才想起,他叫古毅風。
是這個名兒沒錯。
出神的空檔,他已經到跟前來了。那道疤猙獰地盤桓在臉上,耶律駿怔怔地看著他,然後驀地躲到她懷里。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對不住。娃兒小不懂事。」她拍了拍耶律駿的小臉,「跟拉姑去玩兒。」
拉姑便將他抱到屋子里去了。
「女圭女圭才是最誠實的。」古毅風目光柔和地看著慢慢走遠的耶律駿,「多大了?」
「一歲兩個月。」她笑,「請坐。」
古毅風便在她對面的藤椅坐下。曉霜說道,「不知道古大哥來找有什麼事嗎?」
他想起很久前,她也這麼叫過他。古大哥,這世間有哪一個女子會這樣喚他?唇線繃得緊緊的,好久才說,「我來找耶律赦,若他不在,就麻煩你傳個話。」
「嗯,大哥請說。」
「耶律赦欠我個人情,所以這次我要他還。」
曉霜被他生硬的語氣嚇了一跳。她試探地問,「怎麼還?」
古毅風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然而緊繃的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我要娶老婆。」
「呃,啊!」她驚呼了兩聲,「可……你要娶夫人與我們將軍有什麼相干呢?」
「人是你們府里的,自然要向他要。」
染曉霜的眼楮眨了好幾下,都沒回過神。她忽然想起前不久流香打听過他的名字,她一時糊涂,竟忘了個一干二淨!瞧他這模樣,討要的必是流香了。她嘴角含笑,「我是這家里的主母,向我要也使得的,何必向將軍傳話。你要娶誰?可是我們流香?」
古毅風面無表情,「你怎麼知道。」
「果真是啊。」染曉霜點著頭,「你什麼時候和她暗渡陳倉了,我都還不知道呢。」
「讓不讓人走,這麼嗦。」
「有你這麼提親的麼!」染曉霜瞪他,「先去備齊了禮再來吧。流香雖說是侍女,但出身不低,配你這麼在大粗人是便宜了你,成親這事兒可不能委屈了她。」
「夫人……」身後傳來小小的怯怯的聲音,流香站在後面,很有些羞澀。「我……我什麼也不要。」
染曉霜瞪她一眼,「哪有你這麼自掉身價的。」她回頭看著古毅風,「這事兒我做主了。時下娶媳婦的那些物品,你都去備來,你是飄泊慣了的,可女兒家一輩子就一回的事,怎麼也得隆重些對待。」
古毅風嗯了聲,「都要什麼,我自不懂。還請賜教。」
看他說話文縐縐的,曉霜止不住覺得有趣。當下叫人拿來紙筆,略寫了一些,知他是飄泊久了的人,未必多銀財,所以並不為難,要他準備的多是便宜且提親必須的東西。他看了看流香,接過曉霜的紅紙單走了。
流香紅著臉︰「夫人……我們著實不必準備那麼多東西的。」
「你放心,我讓他買的都是便宜貨,並不讓你們以後小日子不好過。」曉霜拉著她的手,「幾時你們竟暗生情愫,我竟不知道?」
流香的臉更紅了,「夫人還記得上回我問你他名字的事嗎?」
「剛剛才想起來。前陣子迷糊了,把它忘了個光,真對不住你。」曉霜拍著她的手。「雖然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但這一段時間來,我也知道你從前待我必也是這麼好的。你要出嫁,我還真舍不得呢——」
流香微笑道,「以後我還經常來侍候夫人,。」
「我豈敢?你家男人一臉橫樣,我還把他把我劈了呢。」
流香撲嗤一聲笑了,接著柔聲說,「他其實就是一張臉凶惡,心地是好的。」
曉霜有些恍忽。似乎什麼時候,她也有這樣說過。可是她是和誰說的呢?她已經不記得了。「你嫁與他,不會後悔嗎?」
「他于我有恩。」流香絞著衣角,「而且……其實他人也不壞。」
曉霜笑了起來,「知道,知道。否則你怎麼看得上他呢?他對你有恩?什麼時候的事啊……」
「大約是進宮前吧。那時候不過才十三四歲,我遭人劫擄,是他救了我。s」
「當時怎麼不以身相許,反而要等這麼多年。」曉霜打趣道。
流香紅著臉,「那時光看到他的臉就嚇壞了。等到進了宮才現,其實他待我算是最好的人了……我自小是孤兒,沒在幾個人那兒得到過溫暖,所以進了宮想起他,反而越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真正待自己好的人。再沒有想到能與他相遇的,所以一切,都還要感謝夫人。」
「謝我做什麼?」曉霜笑道,「我又不是你們的媒人。」
「但若是當年你沒有將我**宮,沒有來這兒,我怎麼還會與他相遇呢?」
「若是命中注定,兜兜轉轉,始終會在一起的。」
流香笑了笑,「就像你和將軍一樣,兜兜轉轉,還是找回了彼此。」
染曉霜莞爾。她不記得她與耶律赦的相遇,相愛了。那樣是好還是不好?也許一輩子,那些記憶都找不回來。痛苦的她想要忘,可甜蜜的,她卻不再想得起來,這多少讓她覺得失落。
耶律赦幾天後回來,曉霜與他說了古毅風和流香一事,他頗詫異,「還有這種事?」
「你做什麼這種樣子?」曉霜捶他的胸膛,「只覺得自己英俊能抱美人歸,就不許人家幸福?」
耶律赦干笑,「不是這個意思。」他擁著她坐在膝頭,听她講古毅風和流香之間種種。曉霜望著他,「我們又是如何相遇的?」
耶律赦尷尬,他們相遇的最初,一切都那麼不完美,甚至他殘暴而嗜血。他擁緊了她,什麼話也不說。曉霜靜靜依在他懷抱,「阿赦,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
「嗯。」他低頭吻她的唇。
曉霜低低地說︰「我錯過了駿兒的成長。我想要知道駿兒的弟弟妹妹是怎麼成長起來的。」
耶律赦驀地她壓在床榻,「那我們現在就來制造一個。」
曉霜捶了他一下,「沒正經。」
「生孩子,這可是再正經不過的事了!」他俯下頭,吻住她柔軟的唇瓣。頓時室內只有曖昧旖旎。
良久之後,耶律赦擁著染曉霜,「據說,大王要來一趟軍營。」
染曉霜抬頭看著他,「他來做什麼?」
「現下京城中沒什麼大事,他大約出來巡查,順便游山玩水。」他輕啄她耳廓,「怎麼這般緊張?」
曉霜搖了搖頭,「沒有。我連他長什麼樣兒也不記不得的,但听流香說我見過他。」
「嗯。他必不會到我們家來,只在軍營停留,所以不必擔心。」
曉霜頷。可,心里確實有擔憂。她在擔憂什麼?自己卻說不清道不明。難道她以前做了什麼對不起,或是瞞著皇帝的事?
哎……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