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晴已經很自然地把洪煙的稱呼變為小煙,也自然地和他親近了。洪煙卻看著席晴左手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沉默了。
「怎麼不說話?你在深圳是有朋友去的吧?」
洪煙抬起頭,很認真地說︰「晴姐,我慎重地問你,你愛你老公嗎?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
席晴抬起左手,看看戒指,語氣變得很淒涼︰「曾經愛過,現在很淡很淡了,他過世快兩年了,96年出的車禍。車上還有另外一個女人。他是北京人,很優秀,風流倜儻,我和他大學三年級談戀愛,他已經是金融系碩士,我們定下終身,他送了這個戒指給我,便去香港炒作股票期貨,賺了很多很多錢,後來他生重大失誤,虧得很慘,我95年畢業後去香港陪他,準備和他結婚,可他卻對我非常不好,逼我回到國內,讓我利用雙方家庭的關系網洗錢,為他籌集資金。
……他認為97香港回歸在即,因為對大6的恐懼,很多老板撤資移民國外,所以香港必然會經濟大幅下滑,就借了很多錢,狂沽期指,操作手法越來越亂,整個人都顛三倒四了,我一無所知,還在巴望著和他結婚生孩子,誰知道,96年12月24日,他和一個女人死于車禍,法醫尸檢,他倆死前在一起過,而且那個女人是有老公的。後來我才知道,他在香港很瘋狂地玩女人,還*。
……那段日子真難熬,他欠下的債務,連累了他的家庭,他的家族,連我也被波及。一億多的債務啊,我說我承擔三成,我也只有能力承擔三成,我拼命地干活,好在朋友幫忙,直到今年四月,我才償付完欠他的情意。」
洪煙插嘴道︰「人死債了,他家應該不是普通人家,怎麼還怕被追償那筆債?你和他沒結婚,又為什麼要承擔這部分債務?」
席晴慘然一笑︰「他借的是國家的錢,是香港黑幫老大的錢,能不還嗎?國家的錢是他利用家族的權勢去借的,如果不還,家族里很多人的官帽子要掉,輕重利弊,他們是知道的。黑幫老大的錢,不還是要出人命的。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家庭和這個黑幫老大有些關系,他同意讓我承擔,也就是那三成的錢,只收我很低的利息,還給我一年半的時間,幫我拉來業務,否則我也還不了。五千萬,你以為容易啊,這個老大他也承受著幫里的責難。」
「兩年了,該哭的哭了,該恨的恨了,該想的也想了,該忘記的也忘記了,戴著這個戒指,只是留存一點念想。畢竟愛過痛過。」嘆口氣,苦笑一下,「再說了,帶著結婚戒指,總能少點麻煩,對不對?」
洪煙賊兮兮地道︰「那就是說,現在晴姐身邊還沒有麻煩?我來麻煩麻煩你如何?」
席晴哭笑不得,舉起手虛打一下︰「小東西,快走啦!」
洪煙毫不扭捏,跟著席晴回到她家。席晴其實並不是住在別墅,而是別墅區內剛完工不久的茗香大廈,一百八十八平米的豪宅,裝修清雅中透出貴氣,綠色的地毯,淺藍色的主色調,譬如她那淺淺憂傷的寂寥心情。客廳里懸掛著一副水墨中堂,描繪的是巫山*,筆調老辣,如薄霧輕紗,遮住險秀奇山,右下角一行題詩正是元稹的《離思五》︰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洪煙看到這畫,頓時大慟!
兩行淚水噴出眼眶,身子竟然站立不穩,撲向這幅畫,竟然痛哭失聲!
他終于想起來席晴是誰了,是誰跟他提過這個名字!
頭猛烈地撞擊牆壁,撞擊這幅畫,狂亂地揮舞拳頭猛擊地面,瘋似的喊著︰「兒子啊,兒子,老爸對不起你!西子,西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告訴我,告訴我!我再也不讓你們離開了!再也不會了!」
席晴嚇了一大跳,這孩子,神經,不正常啊,廣東話說有些痴線,有點秀逗,才十八歲,哭著喊著說什麼兒子老爸的,還什麼西子西子,腦子電線短路了是不是?
忙過去拉住他手,沖他耳邊大喊一句︰「喂!洪煙!你怎麼了?快清醒一下!」
洪煙卻一把抓住她雙手,惡狠狠的,表情極度猙獰而可怕,聲音淒厲地︰「快說,你認不認識寧羽西?認不認識韋昌齊?認不認識蘇靜兒?快回答我!」
「你放手,放手,好痛啊!我認識,我認識,痛啊!」
洪煙趕忙放開,卻緊張地瞪著血紅的淚眼珠子,一臉唏哩嘩啦的淚流淌著,聲音劇烈地顫抖著︰「認識就好,快告訴我羽西在哪里?蘇靜兒在哪里?」
席晴痛苦地揉著手臂,眼淚都痛出來了,女人的小脾氣卻上來了,氣道︰「你打我,我偏不說!」
「好好,我幫你揉揉,幫你揉揉!」
說著,抓起她的手臂,一頓揉搓,這一搓,卻又不小心觸踫到席晴的胸口,席晴急忙推開他,退到沙邊坐下。洪煙剛要過去,席晴的手機卻響了,她了小性子,指著另一張沙斥道︰「坐那里,不準過來!」
洪煙乖乖坐下,席晴拿起電話,張嘴便是粵語,說的都是洗錢內容。洪煙懶得去听,兩眼痴地看著這幅畫。
席晴掛了電話,看了他好一會,道︰「你到底是誰?怎麼會認識寧羽西、韋昌齊、蘇靜兒?你不說出你的來歷,我不會告訴你的。」
洪煙丟過去身份證︰「我沒騙你,我叫洪煙,前幾天剛從學校高三四班退學,今年七月滿的十八歲,父親洪大至,雲台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親生母親已經過世,家里還有父親現在的妻子葛晚秀和帶來的小妹妹沈冰冰。」
「身份證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說出你的真實身份。」
「我沒做任何隱瞞。」
「不可能!」
「我以我過世的母親的名義誓!听著,席晴姐,這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以我母親的名義誓!」
「我那個出車禍的未婚夫還以上帝的名義過誓,要愛我一輩子。誓,有用嗎?你們男人張嘴就來。」
洪煙暴怒,啪地一掌,竟將身前的紅木實心雕花茶幾桌面一掌打得四分五裂,變成一堆爛木頭,大吼道︰「我***沒騙你,你要我怎麼做才相信?」
席晴被嚇得花容失色,跑進臥室又馬上跑出來,手里竟舉著一把銀色小手槍,槍口對準洪煙,聲音有些哆嗦,透著恐懼︰「你,你,出去,當我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