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回這塊熟悉的土地,一股濃重的火藥味油然而生,讓人窒息。盡管在大陳島的時候也經歷了好幾次波折,但那種味道完全不同,歸根結底是偶然與必然的區別。
「喂,你在哪?我們到了。」打電話給「老板」,不管是什麼樣的艱難,也不管是什麼樣的結局,始終都要面對的,躲不過,也逃不出。
「賭場地下室。」明白了,記得阿豹的尸體就放在那里,飛哥的也應該在那。
「我們馬上過去。」掛掉電話,攔下兩輛出租車直奔賭場。
賭場還未裝修完畢,牆才刷到一半,門口堆滿了油漆用完後的小桶,看不見一個人,著實冷清淒涼,倘若沒有生這種事,這里應該忙活得不可開交才對。點上煙,做好心理準備,兄弟六人挺起胸膛往里面走去。
下地下室,里面一堆人圍成一個圈,都是在與金胖子火拼時打過照面的兄弟,現場異常的寂靜。輕輕撥開人群擠進去,眼前四具遺體,全用白布包裹著,白布上沾滿了已經凝固的血跡,其中一具稍小,是飛哥一家三口和阿豹。
旁邊,鬼哥坐靠在輪椅上,眼神呆滯,半開著口,卻說不出一句話,「老板」就站在他身後。阿豹被兩個兄弟攙扶著,站得並不是很直,眼袋微紅而臃腫,見我們過來,靜靜地注視一下,又低下頭去,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可能是怨我們離開了,沒保護好飛哥。
走過去,腳跟敲打地面,在這個地下室里出重重的擴音。掀開白布頭蓋,飛哥的頭顱裂開兩道深深的刀痕,面部四處,足可以看見面頰骨,應該是有人擦洗過,整個遺容看起來非常安詳,也沒有任何血跡。
「飛哥。」再一次看到飛哥頭部的傷痕,阿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再掀開另一具,嫂子的後腦勺被亂刀砍得肉末相陷,至少有數十刀之多,臉部卻沒有任何傷痕,可以判斷得出當時的情景,她是為了保護孩子或者飛哥,將自己身體死死得趴在他們上面,任由刀如雨下地落在自己身上,如果沒有猜錯,她背上的刀痕應該不計其數。
掀起稍小的那一具,十一二歲光景,臉部只有一處刀痕,從左臉到右臉橫斜砍下去的,鼻子只掛住了一點皮,小嘴微微開著尚未合攏,從口型上看他當時在喊媽媽。
最後一具,阿豹的,全身僵硬,也失去了人體本身具有的血色,比起飛哥他們的看起來更讓人恐懼。兩只眼楮依然睜得很大,按理說金胖子已經死了,我們也替他報仇了,應該瞑目才對,可飛哥也死了,他依然死不瞑目。
「飛哥,不為你報仇我阿龍誓不為人。」阿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兩只拳頭敲在水泥地上「 」響,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阿龍無父無母,阿豹就是他最親的兄弟,飛哥就像是他的父親,幾天內連續失去兩個最親的人,換成是誰都承受不了這個沉重的打擊。
將白頭蓋挨個合上,也合上了在人間的最後一面,再次想起飛哥以前的談笑風生,想起他那頗有磁性的嗓子,淚珠子不經意間掉了下來,此時在場的所有人也都開始輕聲抽泣,只有鬼哥還是呆木在那里,恍如一個植物人,沒有絲毫的反應。
「放歌,為他們送行。」這是我們回來後鬼哥所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很輕,卻鏗鏘有力。歌聲響起,放的並不是安魂曲,第一是《友情歲月》,第二是《一起飛》,第三是《熱血燃燒》,就這樣輪回放著,歌聲更讓人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淚如潮水般涌出。
「阿飛,大哥來晚了。」後面進來個四十歲左右,頭略微白的老中年,身穿深黑色西服,胸前佩一朵白花,從他的話里可以判斷出他就是十三鷹的老大「絕鷹」。只見他走到遺體前,雙手微微顫抖,輕輕地撫模著飛哥的每一個部位。
「二哥。」又走進十來個同樣裝扮的中年人,應該是曾經在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十三鷹全到齊了。
「人都到齊了,為阿飛度,送他入土吧。」鬼哥在「老板」的攙扶下站起,聲音顫抖,整個身體也在抖。
「不,在報仇之前絕不能讓飛哥入土。」阿龍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走向鬼哥。
「仇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報得了的,總不能讓阿飛的陰魂在這里一直凍著,等報了仇再去祭奠一樣的。」鬼哥握住阿龍的手,就像哄小孩一樣哄著。
只見兩個和尚道士,打著木魚,搖起鈴鐺,口中不斷念著什麼經,在遺體前來回轉圈,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度亡靈吧。
天已暗黑,沒有鞭炮,沒有樂隊,也沒有去殯儀館火化,把遺體裝進事先打制好的石棺,送飛哥回到鄉下老家。這是一個極為偏僻的地方,村里僅剩幾間快要倒塌的破木屋,已經無人居住。將石棺抬上山,這里已經有一副石棺,是阿虎的,原來飛哥早就把他們三兄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石棺放正,蓋上棺蓋,再次放起音樂,眾人以煙代香,三鞠躬,葬禮就這樣簡單地草草了事。
下山,除鬼哥外,其他的十一鷹並沒有留下來為飛哥報仇,只是說如果有什麼地方需要錢的話可以問他們拿,然後就離開了。是他們之間的情義淡化了?以前的殺氣消磨殆盡了?做了正經生意後有好日子過膽子就越來越小了?還是看透了江湖上的仇殺,在家和義氣之間選擇了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各有志,不會勉強他們,只是這樣一來復仇之路就更艱辛坎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