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爭霸 第二十八章 痴屠三魂落瓜洲渡 倔魏零落荒臨台閣

作者 ︰ 三畝半

紹興三十二年正月初七,鎮江瓜洲渡。

屠三默默的站在村口,久久的沒有挪動步子,進去或是離開對他來說都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只因為在他面前已是滿目瘡痍。

昨夜的春露一直下成了毛毛細雨,輕飄飄的掛上屠三的須眉梢,只見屠三像一根沒有靈魂的木樁子,靜靜的立在那里。胸前皮襖子上的那個窟窿已經被他縫補上了補丁,手中的長槍也被他握得冰涼,背後一個癟癟的包袱就如同他那空蕩蕩的肚腸,「他們沒有回來?他們不要回來啊。」歷經一個多月沒頭沒腦的尋找,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在眼前殘破的村舍之中,屠三已是累得虛月兌。

他從沒感到這麼累過,即使以前從伍行軍也沒有這麼累,這次他是累在了心里。整整一夜的山路,他期盼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低矮錯落的村舍、零星點綴著的昏黃燈光、一條條細細升起的炊煙和自己門前春妮那翹的模樣,他期盼听得到的是偶爾幾聲狗叫、不時幾聲嬉笑或爭吵、熟人有意無意的招呼和春妮那一聲溫暖中帶著抱怨的「你可回來了」。

屠三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那枚青銅指環便予春妮,權當戒子使吧;前幾日路過集市也買了好幾個小玩意,定要哄的金兒那小子喊自己一聲親爹;在背後的包袱里還有一些緞子和幾個碎銀子,拿來塞住春妮那得理不饒人的嘴也是綽綽有余了;還有,自己更準備了好些故事和見聞,都是在尋他們娘兒倆的時候听來或親歷的,定會讓他們娘兒倆听得目瞪口呆;雖說不及趕上除夕,元宵節確是可以一家人團聚了……可這一切,都在這細雨中化成了一道風,冷冷的散去了,了無痕跡。

佇立了良久,屠三終于還是鼓起勇氣走進村去,從一個個殘破的小院子前,從一座座倒塌的村舍前,從一堆又一堆的雜物上走過,終于,他停在了自己曾經的家門前。

在他的面前,家已不是家,門也不是門,只有焦黑的木梁、或是窗欞、或是門框、或是已看不出是什麼物件的遺骸,一切都黑漆漆的讓他心寒,當他抽出**灰堆里的長槍來看時,料定這一切應該是年前生的事,最起碼也是生在十數天以前了,要不然地上的灰層該不會濕透得如此徹底。

可是……這里到底生了什麼,春妮他們娘兒倆回來過還是沒有回來?他們到底在什麼地方?村子里的其他人又到什麼地方去了?想到這里,屠三胡亂大聲呼喊了幾個村民的名字,可空曠的山野里連回音都沒有蕩起,哪里還有回應。

屠三環顧了一下四周,近處的看得真切,赫然是一堆堆觸目驚心的殘骸,遠處看不分明,卻是那雲蒸霧襯似仙似夢的山水。是去是留,在此時的屠三心中又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去,去向何方;留,留在何處?而最讓屠三揪心的還是徐春妮和屠金娘兒倆的下落,若不是自己那日回去的遲了也不會失了他們,屠三不禁又埋怨去自己來,可再多的埋怨也是于事無補的,當下最要緊的便是盡快找到春妮和金兒娘兒倆的下落,可這麼久以來他們娘兒倆一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現下連薔村也毀了去,自己如何尋得,又該如何尋起?

風冷雨寒,初春還是冬。屠三終是下定了決心,離開。

來時走過,去時同樣走過,只憑空多了無數的惆悵。屠三攏了攏衣領,站在村口,回望望,頭一別,此生便沒再次踏過這方土地。

紹興三十二年正月初三,飄零山莊。

魏香嘟著個小嘴,一臉怒氣的半躺在床上,盯著魏正在為她把脈。雖然自她醒來便一直滋補著,可此時的魏香依舊是瘦骨嶙峋,正是應了那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老話。

今日也不知是因為何故在房里大鬧了起來,不但砸了不少裝飾,還打了身邊丫鬟,這才驚動了魏正。魏正放下魏香的手,並拉攏被子替她蓋上,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也不要著急,這病嘛,總得一點一點的好不是?你也犯不著拿身邊人撒氣不是?不要你出去吹風受寒也是馬先生的意思,她們那麼做也是為你好啊,再說也是爹爹讓她們看著你不讓你出去的,你要怪就怪爹爹好了,與她們無干的。」

魏香听完,一肚子的火氣也只得暗自壓了,但還是心有不甘的頂嘴道︰「天天這樣躺著,就算沒病也躺出病來了。」

魏正輕輕的拍了拍魏香的肩膀安笑著慰道︰「你放心好了,爹爹理會得。若你好生養病,按時吃藥,不再給我添亂子,我保證,三天後一定帶你四處走走。」

「我只是想活動活動筋骨,這就是給你添亂子?」雖說大病初愈,可魏香的脾氣還是那麼火爆。

魏正一听,立馬拉下臉來道︰「不要再說了,我自有安排。」

魏香听得魏正所言,也不再說話,哼唧了一聲便賭氣躺下去合眼裝睡,魏正也不在意,更不去理會,自己女兒的脾氣他還不了解?什麼事都要爭個是非曲直,都怪自己太縱她了,要不然也會剛醒轉來沒幾天,精神剛恢復便給自己惹出煩心事來。魏正見魏香側身背過身睡去,擺明了不給自己好顏色,也懶得跟她計較,站起身來走到桌前,招呼過來挨打的小丫頭,又是輕言輕語的安慰了幾句,直讓那小丫頭激動得跟什麼似的,連連點頭應諾,還說了些自己的不是之處。

魏正听後,也沒往心里去,竟不覺想起小燕那丫頭。小燕在莊里也有好些年了,當初來的時候只是個剛斷女乃的孩子,自己是看著她長大的。也別說小燕這丫頭模樣長得清秀不俗,人也機靈、脾性更是溫柔,做事手腳也是麻利,深得香兒和莊中眾人喜歡,更是香兒的話伴兒。只可惜自己閉關三年出來,也不知她在哪兒染了些小偷小模的壞習慣,若不是那夜被人現,絕難現任何端倪。

不過就單就小燕偷東西一事來說,魏正自己是不肯相信小燕那丫頭是那般手腳,更何況半夜三更隨便拿點什麼不好,偏去拿裝滿茶水的紫砂壺,還非得將桌子給撞翻被人現,唉,不過……讓她去了也好,只不知道她出去要過多少苦日子。也許今日之事也是因為小燕而起的吧!

魏正又回頭望了望魏香,她清瘦的背影越顯得單薄,想想她一個人受了這麼多苦,可她卻始終沒說出來,魏正心里清楚的知道,要承受那樣的痛苦需要何其大的毅力啊,馬自知曾給他說過下在香兒身上的毒是何其狠毒殘忍,可她醒來卻一句話也沒說,就連表露出來的心思都沒有一般,這份堅毅和剛強就像……就像是季湘君。

一想到季湘君,魏正便想起三日前的除夕之夜,確切的說來是正月初一的凌晨。魏正尾隨季湘君來得山門外,終因走了心神被季湘君現,魏正這才現身相見,季湘君一听魏正道出姓名更是尷尬、惶恐,立即連聲告罪。是時魏正也是因為看見季湘君深夜祭奠家人,想及她曾經顯赫的家世,繼而想到物是人非的亡妻屈海清,于是便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用塵封的記憶和苦痛來寬慰季湘君,而季湘君也在痛哭一場之後向魏正講述了季家堡遭屠事件的始末,直听得魏正冷汗淋淋。又是名冊,又是三十年前,又是一樁血案,他心中不禁想起那夜之人,天下真的大亂了!

自魏香處出來,魏正滿月復的心事,卻不是因為魏香,也不只因為季湘君,更不是因為那感激涕零的小丫鬟,而是緣由一去多日的馬自知。

不想剛走出魏香院門不遠便听得一陣哭泣聲,心神立即又恢復了過來,細听之下現,哭聲中稚氣十足,不是清兒的哭聲是什麼?到底是因何事惹得清兒啼哭,魏正心中微怒,緊了幾步循聲而去,拐過閣廊便是花園,只見清兒獨自坐在假山旁哭得傷心。走近前去問道︰「清兒,怎麼了?」

清兒一時正在傷心處,也未覺魏正進來,冷不防听聞有人詢問,也是嚇了一跳,住了哭聲抬頭看時,現是莊主魏正,一下哭得越加淒楚。魏正見得,一把將清兒抱入懷中,便替清兒抹去淚水邊問道︰「怎麼了?是誰欺負清兒了?告訴伯伯,我定幫你打抱不平。」

清兒听得魏正如是說了,哭得更是委屈十足,眼淚也是如泉涌。經過一番安撫誘哄,魏正終是自清兒口中得知,原來是魏零惹的禍,故意把臉上一沉,假裝生氣道︰「看我不好生教訓那混小子。走,伯伯給你討公道去。」

清兒原想魏零是莊上的少爺,莊主定會護短,原本想向莊主告狀的念頭也被獨自一個人躲起來哭出委屈的念頭取代,日後等師傅回來便即刻離了去,再不來著該死的飄零山莊了。可哪想到此時听得魏正如此一說,心中自是高興卻也有些不相信的問道︰「真的嗎?」

魏正曲了手指刮了一下清兒的鼻子,笑道︰「伯伯可曾騙過清兒?再說,馬……馬先生走的時候要我好生照顧于你,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讓你在這里受到半點委屈。」清兒搖搖頭,隨後又點點頭,心想有莊主伯伯撐腰,看你小魏零還敢不敢欺負我,于是便住了哭聲道︰「他們此時正在徐媽媽那里呢。」

魏正一听,心下思量,而後招來小廝去傳話,讓魏零來書房見。在交代了一番之後,魏正抱著清兒徑直往書房而去,清兒此時才真正止了哭泣,像個勝利的將軍一般俯視著莊中的花目樓台、螻蟻草芥。

再說魏零和屠金兩個,那日隨著魏正去了無望峰觀景回來之後,又是廝混了兩日。加之除夕過節,莊中個個都睡得較晚,魏正也沒多注意魏零起居,于是魏零便留在徐春妮處,「母子三人」共臥一榻,真是天倫融融,羨煞旁人。

今日一大早魏零便早早的喚起屠金,吃過徐春妮準備的早餐,二人便來尋那清兒的晦氣,一報往日之仇。屠金原是不願,但左右拗不過魏零,而且魏零也說了,他只要在一旁看著就行了,于是二人便別了徐春妮,到魏零的房間拿了一個小布包之後,便鬼鬼祟祟的偷模來得清兒房前。見得清兒正在梳洗,魏零便從身後取出小布包,打開袋口便扔了進去,屠金雖然想知道那小布包里裝的是什麼,可魏零的動作太快,根本沒看清就听得屋里清兒一聲大叫,接著便又听得清兒哭聲。

就在屠金為清兒擔心不已的時候,魏零早就一把推開了清兒的房門走了進去,幸災樂禍的望著清兒樂呵呵的笑道︰「活該!活該!」這正是清兒那日見得魏零時說的奚落之語。

屠金隨後也是跟了進去,只見地上正慢慢的爬著幾只半死不活的耗子,想是魏零早就準備好的,只是這兩日不曾喂食,都餓得跑不起來了。再看清兒,雙手抱著雙腳,腳上連鞋子都不曾穿,襪子上還濺了不少水,拳成一團哆哆嗦嗦的坐在一張椅子上哭泣,地上則散落著一灘清水、一塊絲巾和一雙相隔甚遠的小鞋子,都是清兒的無疑。

屠金見得清兒的模樣,不禁埋怨魏零道︰「零哥,她……」

也不待屠金說完,魏零便打斷了他,卻是向著清兒道︰「你看你這樣子不怪?我的樣子是怪,我的樣子好怪啊。你說是不是啊?」這最後一句卻是對屠金說的。

屠金那日昏迷不醒,哪曉得他們兩個的芥蒂啊,听著魏零莫名其妙的問話,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成,干脆不開口,只是愣愣的望了望清兒又望了望魏零。清兒顯是受驚不小,此時還在渾身哆嗦,而魏零則是一臉的幸災樂禍,但也看得出他的笑容帶著一絲尷尬。于是屠金便搶了幾步,從地上拾起布包,用布包裹住手,抓起正在地上漫無目的亂爬的耗子,一只一只扔了出去。

魏零本想阻止卻也頓住沒有阻攔,或許是因為清兒的哭泣,抑或是因為他也只是為了一時之氣,並非要將清兒如何如何方才罷休。屠金幾下便把耗子丟出去老遠,但始終不敢和清兒說話讓她穿上鞋子或是再添件外衣,只是站在魏零的一旁望著清兒。

不一會兒清兒便自驚嚇中醒來,見是魏零的惡作劇,立時便止住了哭泣,道︰「你……」可她卻找不道話說,再轉向站在一旁的屠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口氣問道︰「你是幫他來的?」

魏零此時也自心虛,如果清兒將這事告訴爹爹的話,保不準有又是數日面壁或又是抄錄古書,听得清兒問屠金話,也不待屠金回答便搶著道︰「你以為呢?」

這時清兒放下環抱這雙腿的手臂,從椅子上下來,穿上那雙小鞋子,一只鞋上還有濕漉漉的水跡她也沒在意,只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一直盯著屠金,屠金張口卻只吐出一個「我」字便埋下頭去避開清兒那灼人的目光。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本就不願意來的,所以不能說他是幫魏零的,可如果真這麼說了,零哥可不是要說我不講義氣?所以只得什麼也不說,權當自己是個啞巴得了。

清兒望了望屠金又望了望魏零,魏零底氣不足的問道︰「怎麼?」

清兒拾起地上的絲巾丟進臉盆中,道︰「你滿意了?」

魏零一見清兒一臉冷峻的模樣,心中雖底氣不足卻也裝得時分霸氣的說道︰「這還不算完。」接著便「 里啪啦」的甩出一堆刻薄尖酸的話來,待一口氣說完,連魏零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肚子里居然有這麼多的鬼話!

待一氣說完一長串尖酸刻薄的話後,魏零現清兒的臉色越加難堪,臉上的怒意更是猶如搭弦之箭,他感覺事情不對,猛的拉了一把屠金道︰「扯呼。」說完便飛快的消失在了門外。

屠金是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反正沒听見魏零的那一長串話,魏零一把將他從失神中拉了回來,轉頭一看,魏零已不在,他這才向清兒吞吐的說了聲「我先回去了。」說完也是一溜煙的跑了。

屋子里清兒沉默了半晌,只听得「 當」一聲,臉盆帶水盡數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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