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色的森林被紅色月光籠罩,流轉出淡淡紫色光華,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青蛙、秋蟬、貓頭鷹的鳴叫聲此起彼伏,蝙蝠扇動翅膀悄然躍過林間。螢火蟲從隱蔽的草叢中悄悄飛出,點起無數黃綠色的小燈籠,映出在木屋陽台上熟睡的精靈,炎熱的天氣讓藍色長發有些粘糊糊,他拖下刻滿花紋的皮甲,帶刺繡的白色襯衫前扣子解開三顆,出白皙的脖子與鎖骨,這也是一只極度講究優雅的精靈所能出的最大極限。
他輕輕地翻了一個身,嘴角帶著笑容,牽引著兩頰淺淺的酒窩,呼吸勻稱,睡得香甜。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細微的踏斷枯枝聲,精靈尖尖的耳朵微微動了兩下,瞬間驚醒,他警覺地抓起手中弓箭,用神眼張望片刻,又松了口氣,飛快地跳下樹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出來吧,我看見你了。」他對著那顆千年柏木低聲道,「森林可是精靈的老巢,人類踏斷樹枝的聲音與獸類是不同的。」
「想躲過精靈的偵查,果然不容易。」
「我說……汐洛大人,你吃飽了撐著半夜來找九尾的麻煩嗎?我這就去幫你把他叫過來以供消遣。」葉落笑著用雙手一撐,翻身跳上旁邊的樹枝,身法靈巧無比。
「不必,」軟皮靴踏在草地上悄無聲息,穿著普通冒險者的黑色便衣的汐洛從樹後轉出,緩緩開口道,「我是來找你的。」
右眼皮跳了跳,他找自己絕對沒好事,葉落心里警鐘大響。
這個號稱要保持聖潔氣息,雙手從不沾血的家伙,他骨子里散發出的正直與慈悲,足以讓所有人匍匐在腳邊,以求驅去心中痛苦,得到安寧。可也就是這個家伙,驅使九尾打家劫舍,無惡不作,還將自己培養成殺手之王,每次下達殺人命令時的神情就好像去給世界祈福一樣肅穆莊嚴……
外表真他媽的騙人!葉落覺得這家伙會成為梵宮最高神官和女神慈悲的代表,實乃全世界人民的不幸!
「有點事想托你辦。」汐洛無視他怨念的眼神,不容拒絕地請求,就好像邀請對方喝茶吃飯似的。
葉落丟下精靈的優雅與教養,一邊在心里惡毒月復誹,一邊乖巧發問︰「你又想殺誰?」
「不是殺人。」汐洛微微搖了搖頭。
「是偽造還是偷竊?盡管說吧。」葉落大大地松了口氣,精靈天性喜歡自然和悠閑,厭惡屠殺,而且多年的退隱生活,讓他習慣了慢節奏的舒適生活,自泰坦族最後一樁買賣回來後,就不太想踫暗殺工作了。
「沒那麼麻煩。」汐洛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米粒大小的金屬物件遞給他,「這是光明魔法制作的追蹤器,我已經將魔法波動隱藏了,需要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幫忙安裝上去。」
「小事一樁。」葉落順手接過,往空中一拋,追蹤器像變魔術般消失不見,正準備詢問裝在誰身上,忽然又覺得不太對勁。這追蹤器制作極其精巧,安裝起來輕而易舉,而汐洛的身手舉世無雙,又有神職身份做掩護,何須找自己幫忙?難道是……
葉落看著汐洛人畜無害的面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你要我裝在九尾身上?被他發現會打斷腿的。」
「不,他的行蹤我八百年前便了如指掌。」汐洛否決得很快。
那就是早裝過了……葉落為自家天真的狐狸師父誤交損友而默哀了三秒,然後慶幸剩下的魔獸,無論是相好過的米若妲還是遲鈍的迪亞,都屬于好解決的範疇內。
遺憾的是,汐洛沒等慶幸完便給了他一個更大的打擊︰「我要你裝在秦細公主身上。」
葉落抖抖自己的尖耳朵,懷疑出現了幻听。
汐洛補充︰「小心,別給九尾發現。」
葉落從樹上掉下來了。
如果將追蹤器裝九尾身上,看在過去交情,頂多他被打斷腿,如果能在被發現前逃之夭夭,過幾個月就他會忘記這回事。如果幫他情敵在秦細身上動手腳,那就什麼情分都別想提,直接被他追殺到天涯海角,剝皮抽筋!
精靈漂亮的臉孔開始抽搐,他飛速沖上前,轉身攔住了汐洛即將離開的步伐,苦苦哀求︰「汐洛大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開過玩笑?」汐洛反問。
「沒有,但是你不能害我啊!」葉落急得差點跳腳,救自己的人是汐洛,九尾傳授的大部分人類武功也是來自汐洛,他很了解對方的實力和做事手段,那是絕對惹不起的存在,可是九尾的殘暴和恐怖,也同樣惹不起……他的恩人和師父怎麼都那麼混賬?
「放心,我不會傷害公主的,」汐洛很溫柔地表示鼓勵,「這件事做好了,我會送你禮物。」
五歲時的精靈短刀、七歲時的玩具琴、九歲時的白色小馬、十八歲時的萬年魔鬼樹神弓和龍骨箭、二十五歲時的藍魔石打造的鎧甲又或者是一百二十四歲時的失落精靈畫卷……
汐洛擅長揣摩人心,從小到大,葉落完成任務後得到的每一樣禮物,都是當時最想要的東西,讓人無法抗拒。可是現在的他對物質已經淡然,能力也足夠強悍,不存在什麼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除非……
葉落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呼吸也隨之停頓。
「你猜得沒錯,靈魂不滅,與世界和神靈共存。」汐洛說話很輕柔,音節的節奏就像九天傳來的樂章,一個字一個字打入他心里,「我可以控制公主的靈魂轉世,亦可以找出你愛的那位魚人的轉世所在,你想見她嗎?」
藍色身影、紅色長發,她的擁抱、她的笑容、她的眼淚、她的別離……一幕幕在記憶中鮮活地閃動。葉落覺得自己的咽喉被扼住,呼吸開始困難,視線也變得模糊,他敏銳的耳朵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回答,只看見汐洛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過了不知多久,他回過神來,手里小巧的追蹤器,已浸滿緊張的汗水。然後咬咬牙,往狐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