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什麼混賬表章!你們給朕好好看看,國家大事就是這樣的糊弄了事的嗎?」金鑾殿上,年輕的皇帝龍庭震怒。下面站著的文武百官都為這怒氣所戰栗,伴君如伴虎,不知又是誰要倒霉了。
婉貞站在殿末,遠遠的看著龍案之上震怒的天子,心想,一定又要有事忙了。
瓊林宴之後,婉貞被授予從四品掌事隸屬戶部,其他進士大都是五品或六品,一半留在京內,另一半外放做官。梁振業則是從四品都尉隸屬兵部,與婉貞一樣,站在殿末。
昨夜已經听到風聲,戶部呈上的賦稅統計與兵部、工部等其他一些奏報出入很大,也就是說,國庫空虛,各部的尚書之間互相指責,惹得龍顏大怒。
「突厥近日頗不太平,戰端隨時將起。眾卿這個樣子讓朕怎麼能夠放心。」皇帝俯視下面眾多的文武官員,語氣里帶著不悅。
「陛下,賦稅之法是先帝十一年時定制的,多年以來未曾改變。而我天朝國事日盛,兵部、工部等支出日益增多,因此才會有入不敷出的情形出現。臣以為,戶部應與其他各部商議,重新擬定賦稅之法。」吏部尚書兼參政知事王忠敏出列啟奏。
「王大人所言甚是。」總算有人出來當和事老了,下面的大臣紛紛附和。
陰沉著臉的皇帝,凜利的目光掃過大殿,應聲附和的眾臣立刻安靜下來。「朕不希望讓百姓的負擔加重,听聞黃河兩岸又有十幾個地方遭了災。這些地方,兩年的賦稅全免,戶部即日擬旨。」
戶部尚書張蒙,忙出列答道︰「臣遵旨。」
皇帝看著滿頭白發的張蒙,心中搖了搖頭。
「從今日算起,為期三天,戶部所有五品以上官員,每人都要給朕上一份折子,擬寫新的賦稅之法。听著,朕不要長篇大論、博古攬今的聖人文章,朕只要能夠可行的好法子。」皇帝頓了頓,看這台下已經有些倉皇不安的群臣,「兵部也一樣,五品以上的官員給朕上關于募兵、練兵的新法,或者如何應對突厥動態的也行。寫得好的,有賞!」
一語即畢,殿下眾人立刻竊竊私語,更有人紛紛出列︰「陛下,新法之事由各部的尚書侍郎商議即可,下面的官員各司其職,不應越職。」
「陛下。」魏列夫沉聲喝道,周圍立刻靜了下來,「臣以為,陛下此舉雖然可以廣開言路,但未免不合祖制,只怕有人以旁門左道之言,擾亂聖听。不如讓各部內部會議,然後再呈與陛下。」
王忠敏也出列︰「魏大人所言有理,陛下可以雙管齊下。」
皇帝輕哼一聲,似有不滿。連前帝師都踫了軟釘子,誰還敢進言。眾人都縮了縮脖子。
「戶部尚書!三日之內,你能將賦稅新法呈給朕看嗎?」冷淡的語氣帶著威嚴,使這位年過花甲的老臣也不禁打個寒顫。
三日?可也太短了吧?新法倉促訂下,若有紕漏只怕又要惹來天威震怒。
「這……老臣一定盡力。」不敢打妄語,張蒙用老邁的聲音遲疑地說。
「唉!」皇帝重重地嘆了口氣,似乎生怕下面的眾臣听不到。
婉貞想到這里,不禁莞爾一笑。
「既然這樣,三日後,戶部會議的結果要呈上來,同時每名官員也要寫奏折上來。兵部、工部也一樣。就這樣定了。眾卿明白了嗎?」
眾人齊聲唱諾︰「臣等遵旨。」
***
下了朝,婉貞來到皇宮附近的戶部衙門處理公務。婉貞要做的就是將各地上呈給戶部的公文整理、記載好後分別交給長官尚書大人和副長官侍郎大人,並可以向上面給予一些建議。處理完這些,婉貞叫來侍者,將文書搬走、上交。
婉貞拿出一本空白的折本,想起今天之上的情形,略加思索,提筆寫道︰
臣宛言︰觀吾朝之稅制,天子寬厚,仁待黎民。然今私稅外加,貪吏得因循,浚己以求寵。民賦愈重,苦不堪言;而府庫不豐,蓋入私囊爾。故臣請以兩稅,定夏秋兩時,唯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由此,賦不加斂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其虛實……
正寫著,外面侍者進來︰「李大人,外面有人說是您的家人德雲,來給您送東西。」
婉貞瞧瞧天色,已經到了晌午,想是德雲來送午飯來了。便應了聲「好」,出去接德雲。
德雲站在朱紅大門外,見到婉貞出來,興高采烈的迎上去。還有點不情願地說道︰「公子,您也給我弄個門牌吧,總是要通報來通報去的,怪麻煩的。」
婉貞道︰「傻瓜,要那個干什麼?這種地方你少來為妙,免得有躲不掉的麻煩。不是說過,不用特地送飯過來了嗎?我可以在外面吃。」
德雲噘嘴說道︰「外面的東西多不干淨,我在家里特地挑你喜歡的做給你吃,多好。」
「你啊,也不嫌累。」
「哪有公子您累啊。」
兩人邊說邊走,剛來到書房門前就听到里面有人問道︰「你們李大人呢?」「小的剛才見李大人還在,好像出去了。」
婉貞推門笑道︰「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
說話的正是馬天賜,里面梁振業正背對著門,站在書桌旁,手中拿著一本折本在看。
見婉貞進來,梁振業放下手中的東西,道︰「想請你出去小酌一杯呢。」
「對呀,李大哥,我們出去喝一杯吧。有個酒樓新開張,那里的竹葉青很夠味。」馬天賜也忙說到。
「不好意思。我白天不想喝酒。」婉貞笑道,屏退侍者。
梁振業看到德雲手里的食盒,說道︰「原來早有準備。看來我們是請不動了。」
德雲笑道︰「見過兩位將軍。您二位不早說,不然德雲就多準備些酒食送來,就不必跑出去了。」
「哎?好主意,」馬天賜說道,「我叫下人定了飯菜送來,不也一樣。」
婉貞道︰「好,我讓人收拾桌子。」
「我來就好了,公子何必叫他們呢。」德雲嘻嘻笑道,自去收拾了。
「你這個書童真是伶俐。」梁振業站到婉貞身旁,若有所思的笑著。
婉貞心念一動,臉上卻不顯聲色,坦然注視梁振業,答道︰「是啊,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
菜肴擺上,德雲被婉貞硬拉坐下,四人一起邊吃邊聊。
梁振業道︰「李兄以為,今日陛下早朝時的意思如何?」
「我倒真佩服皇上的心機,演得那麼真,可是不容易啊。」婉貞不緊不慢的吃著菜。
「早朝時,我就見你這樣笑。有什麼快點說出來。」梁振業催促道。
「你想,這些奏章是兩三天前就到皇上手里的,為什麼今天早朝才發怒?」婉貞看著一臉茫然的馬天賜,笑道︰「皇上與知事王大人一唱一和,配合的甚妙,終于給我們這些初生牛犢爭取了一個機會。」
「我只道是皇上力排眾議,你說這里還有王大人的事?」梁振業皺眉細想。
「當然。你看這次我們留在京城的人,沒有一個去了禮部、國子監、翰林院這樣的地方,全都到了戶部、工部、刑部這些要緊的地方。你們武舉那邊,听說也都是到了兵部、禁軍和留守府里了。這可是身為吏部尚書的王大人幫了陛下一個大忙。」
「這倒是沒錯。」梁振業道,「真沒想到。外面人還都說皇上對王大人並不十分親近,因為王大人對魏列夫不敢拂逆。」
「不會明著來。」婉貞靜靜地說道,「這是要像抽絲一樣,不聲不響的慢慢來。」
***
晚上,婉貞回到家中——中了狀元沒兩天,婉貞就從驛站搬了出來。驛站人多眼雜,婉貞就在皇城的東北角買了一座小宅子。又以愛清靜為由,造了個院中院——那宅子本在一角處有個花房,用一個月亮門與住院隔開。婉貞索性又添了個門,將此處作為書房,晚上與德雲就在里面休息。另雇了兩個僕役都在外面,不許進來。
所幸德雲是個理家好手,這些家務事都有德雲照應,不用婉貞操心。
「小姐,別寫了。水準備好了,洗洗休息吧。」德雲拉過伏案的婉貞,「快換衣服,我最看不得你這樣。」
「好,我已經寫完了。」婉貞站起來,德雲幫她寬衣。
寬大的官服解開,里面是白色的襯衣,還有比那綢緞衣服更加柔軟白皙的少女肌膚。
德雲將襯衣也解開了,可里面的不是少女應有的肚兜之類的內衣——
赫然出現的是,一圈圈纏繞著繃緊的紗帶。
腰間厚厚的繃帶用來加寬腰身,使身材看起來不那麼縴細;
胸部的繃帶則勒得緊緊的,不讓女子的特點那麼明顯;
靠著這樣的化妝,婉貞才不至于讓人太起疑。
德雲解開胸口的繃帶,白皙的皮膚上露出一圈圈紅色的勒痕,德雲看的心痛,婉貞卻像難得喘口氣一樣,輕輕拍著胸口,咳嗽了兩聲。
「我明天輕一點吧,這樣對身體不好。」德雲輕聲說。
「不用,我不覺得怎樣。再重一些也沒事。」婉貞故作輕松的笑道。
「不行,你這兩天又瘦了呢,我要看著你,不能再瘦了。不然我纏帶子也麻煩。」德雲破涕為笑,扶起婉貞去沐浴,「早些睡吧。明天又要早起呢。」
「好。」
「對了,德雲,以後看到梁振業小心一點。」浴室中,朦朧的熱氣使秀美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雲里霧里一般。
「小姐說今天那個梁公子嗎?他怎麼了?難道說他認出我了……」
「我也不知道,應該沒有吧。」婉貞悠悠的說,一面灑水在身上,「不過小心一點比較好。」
「我不怕。大不了,我就說是公子爺的小妾,看他還能說什麼。您裝得這麼像,他們肯定看不出來。」
「死丫頭,臉皮越來越厚了,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婉貞笑罵,「我只怕,他愛上了你,和我要你,我可怎麼辦?嗯,只要他肯娶你作正室,我就答應。」
「小姐!」德雲怪叫,又打又鬧,水花濺起,「這次可是你瘋話連篇了。」
「放心,我的姐妹,什麼做不得。將來我一定幫你尋個如意郎君,他要敢三心二意,我就治他的罪。」婉貞也越發起勁了,兩人鬧的水花四濺。
「我只要陪著小姐就好了……」
「那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