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魏列夫放下酒杯道︰「如此盛會,在座的才俊們又都多才多藝,雅客遍座,像往常一樣空飲似乎不夠盡興。」
「噢?老丞相以為如何?」
「不如讓各位新科進士以才藝助興,既有趣又高雅。」
「妙啊。」一言既出,就好幾個人在捧話,「丞相果然好方法。」「不愧是元老啊。」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皇帝皺皺眉,當著我的面就這麼露骨。不過也沒什麼理由拒絕。
「久聞陳玉泉公子是京城第一才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琴藝,據說一曲《鳳求凰》引得芸香樓的韻竹姑娘都出來親自把盞。」
芸香樓是京城煙花之地的至尊,里面的姑娘都是有才有貌,一般的大家小姐都比不上。不少都是賣藝不賣身,高傲的很。光顧的客人也是有頭有臉的,生人一般都進不到芸香樓里面。其中梅、蘭、竹、菊四位姑娘是頭牌,分別有琴棋書畫四藝絕妙。這位韻竹姑娘就是以琴藝著稱。
「哦?」皇帝來了興致,「若真如此,還請陳榜眼讓朕一飽耳福。」
陳玉泉也正有此意,也不客氣,「請容臣獻上一曲《漁舟唱晚》。」
「來人,備琴。」一聲令下,準備就緒。
焚香的裊裊余煙中,陳玉泉端坐當中,面如冠玉,眉似黛山,好一個翩翩佳公子,瓊林之中微風拂過,大有羽化而登仙的味道。
指尖清掃,陣陣音符流出,如山泉清響,如古寺鐘鳴,時而連綿不絕,時而點滴叮咚。余韻徐歇,繞梁不絕。只是一架琴,卻好似眾人合奏一般,凝響不絕,蕩氣回腸。
一曲即畢,眾人鴉雀無聲,許久才回神過來,紛紛贊嘆︰「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
陳玉泉回席,眼角帶著少許微笑。
「狀元公?狀元公?」有人叫走神中的婉貞。
「不知李狀元有何高技,可以讓我等一飽眼福。」
原來如此,婉貞心里恍然,這是給我個下馬威。那麼,成人之美,何樂而不為。
婉貞回過身來,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頷首微笑道︰「微臣愚鈍,身無長處。只是埋頭苦讀還不曾領略聖人之言,其他技藝只是略知皮毛。不敢登大雅之堂。」飲過了酒,溫溫和和地說了這幾句話,里面卻藏著堅持。
年輕的天子一愣,那霎那間的回眸,如同流星劃過黑夜一般的雙眼,那神采讓人沉迷。酒後的紅暈透上秀美的雙頰,粉面含笑。終于知道了什麼叫做天姿靈秀、顧盼神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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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狀元似乎不肯賞光呢。」見魏丞相臉色一沉,立刻有人會意,幫忙說話。
有陳玉泉一曲壓場,也就沒有什麼人願意真的獻丑。婉貞也不例外,她從小習文練武,目的明確,心思從不放在別的事物上。縱然聰慧,琴棋等物她也是一點就透。然而,若想精深,這些都是極耗時日的,她淺嘗輒止,又怎能精通。
婉貞施施然坐著,舉杯就飲,大有誰的面子也不給的意思。
雖然皇上沒有責怪,但是臉色有些不尋常。梁振業心里想,還是幫幫他吧。隨即起身向皇上道︰「陛下,也許李狀元別的技藝並不精湛,但有一樣確實難得。」
婉貞瞪他,小聲說道︰「不要給我惹麻煩。」
「哦?是什麼?」皇帝問道。
梁振業不理婉貞,笑著說道︰「李宛文武雙全,連臣都不放在眼里呢。臣願意與李狀元舞劍助興。」
「梁兄這是難為我呢。」婉貞也站起來,笑里藏刀,「陛下不要听他的一面之詞。」又瞪了瞪梁振業。
皇帝看著婉貞縴細文弱的身材,與身邊高大挺拔的梁振業鮮明對比。雖不很相信,仍問道︰「真的嗎,李卿會劍術?」
「臣句句屬實,不敢欺君。」梁振業一本正經的答道。
看李宛雖然滿臉的不情願,但並沒有多少反對。美人舞劍那是何等美景。皇帝揮手道︰「快去準備,讓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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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表演,已經讓皇帝心不在焉了。
稍頃,有人來報,「兩位狀元已經準備好了。」
玉階之下,婉貞換了一身衣服,淡藍色武生錦緞長袍、寶石藍的頭巾和腰帶,軟靴劍袖。手提長劍,站在那里有說不出的飄逸風流,俊雅非常。
對面的梁振業還是那身青黑色金絲錦袍,襯出一身的英武氣概。
這兩人在玉階下站好,眾人眼里都是一亮,暗暗豎起拇指,真是文秀武英,天降人才。紛紛站起身來觀看。
梁振業在對面笑笑,道︰「李兄盡管出招,就當出出氣。」
婉貞心知他是為自己著想,心里仍不禁有氣,「那我就不客氣了。」
錚的一聲,長劍出鞘,婉貞身形一晃,如蜻蜓點水,飄逸靈動地一招「雁落白沙」。
梁振業抽劍回應,身形穩重,頗有大將之風。
開始還是一招一招,有板有眼的過手。漸漸的,雙劍越舞越快,閃動的銀光包裹住了一青一藍的二人。藍色的身影靈動而優雅,閃閃銀光如同林間的夜鶯;青色的身影沉著而有力,虎虎生威宛若長空中的雄鷹。
眾人已經看花了眼。
婉貞說不客氣就真的沒客氣。接著酒勁兒,長劍越舞越快,盡興的揮灑出來。梁振業的話,絕對能招架得住。沒什麼,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在這瓊林勝地,以劍當歌,是何等的快事!
梁振業暗暗心驚。本以為他的劍術不錯,卻沒想到好到這步田地。原是想幫忙,當個襯托而已,即使劍術一般,憑他武狀元的本事也能「帶」得像模像樣。沒想到剛開始的幾招,李宛這家伙就沒手下留情,逼得他連退幾步,連用了幾招家傳絕學才搬回局面。
不能小視。梁振業精神抖擻,認真的與婉貞對劍。
比起梁振業的氣力,婉貞自然是小了很多。婉貞在習武時就注意了這一點,她的路子是以巧取勝,虛虛實實,花式繁多。梁振業也看出這一點,小心謹慎,不敢冒進,而每一次進招,都是極有分量,立即讓戰局發生變化,讓婉貞心中佩服。
兩人配合極好,竟是十分好看。周圍都是靜悄悄的,只听到當當幾聲金屬踫撞聲,眾人竟比剛剛听琴時更加聚精會神,仔細觀戰。
一盞茶的功夫,婉貞自知長久下去不利于己,心生一計。她裝作氣力不支,漸漸縮小了門戶,改攻為守,引得梁振業近身來攻。看準時機,忽然湊上前,一手以劍鞘擋住梁振業的劍路,右手手腕發力,急轉直下,長劍一挑,逼他棄劍。
梁振業恍然,心中明白,右手輕輕一甩,長劍飛了出去。
婉貞見他已經棄劍,也不緊逼,後撤收招。
忽然,婉貞左膝一麻,控制不住,身體一晃便要摔倒。
梁振業上前扶住,輕聲說道︰「抱歉。」鼻息輕輕吹到婉貞的頸間。婉貞克制住自己的臉紅,低頭一看,心下了然。
原來,梁振業甩劍出手時,已看準她腿部的膝跳位,他又力道十足,難怪婉貞腿部一時麻痹,完全控制不住。
台上眾人觀察戰局,只見銀光已逝,武狀元長劍月兌手,而文狀元卻倒在武狀元的懷里,倒是誰勝誰負呢?除了那些眼力出眾的,其他人都沒弄明白。
成勛皇帝自幼習武,眼力非常,他自然全都看明白了,心中又驚又喜。而看到最後,不知為何,心里有點犯酸。
婉貞閃身,以作揖來掙月兌梁振業的雙手,「梁兄好功夫,李宛甘拜下風。」畢竟,招數拿捏的如此之準,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梁振業還在為忽然入懷的異香而希奇,見婉貞如此,臉上一紅,說道︰「多虧李兄手下留情。」
那麼,倒是是誰勝了?台上眾人還是沒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