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宗沿著小徑走到宮城與皇城交界的一處偏門,蕭妃派的兩個宮女已經悄然消失。他思量一陣,決定先不出宮,轉而向皇城方向走去。
狹小的木門剛剛推開,成宗只邁了一步,就听「嗖」的一聲,一支箭矢擦耳而過。「什麼人?」他心中雖驚,還是強壓住問道。
黃昏已過,天色已黑。隱約見對面牆角處一個人影。對方聲音傳來︰「你是哪邊的人?」
成宗一愣,已經知道對方不是宮中之人,試探答道︰「蕭妃娘娘有要事傳達,皇帝醒了。」
「哦?蕭妃的人?」對方似乎並不在乎皇帝的事,又問道︰「蕭妃的人都走西側門,你為什麼來這里?」
成宗一時啞然,沉聲道︰「陛下有旨,欲宣群臣覲見。」
對方哈哈大笑道︰「這個皇帝事到如今還不老實!誰會來覲見他啊……啊!」一聲慘叫之後,似乎與悶聲倒地的聲音。
成宗本來怒火中燒,但又不敢輕舉妄動,忽然听到對面異響,他連忙躲在門後。只听對面一男一女兩人的聲音︰「你听準了麼?」
「沒錯,應該是陛下。」
「你不說他被軟禁了麼?」
不對,是陛下!陛下可能自己擺拖了也說不定。」依稀是小侯爺鄭涌的聲音。
「哦。那邊那個人,你是不是皇帝啊?」那個女子毫不客氣的問道。
「哎,不要失禮……」
成宗回問道︰「來者可是鄭涌?」
鄭涌驚喜道︰「陛下,您沒事吧。」
成宗听到這樣的話,又深知鄭涌的為人不與他兄長相同,或許是可以信任之人。他走了出來,道︰「朕沒事。」
「臣救駕來遲,望祈恕罪!」鄭涌立刻拜倒相見。
賽燕在旁邊冷眼看著,心想︰漢人到底奇怪,來救他還有罪了。她見成宗過來,不跪不拜,只是上下打量。
「這位是?」成宗也打量著賽燕,這姑娘生得濃眉俊眼,英氣十足倒讓他想起另外一個人。
「我叫賽燕,是李宛的朋友!」賽燕爽快答道,鄭涌接道︰「正是賽燕姑娘帶臣進宮的。陛下,快隨我們離開這里吧。」
成宗若有所思︰「又是一位身懷絕技的姑娘啊。嗯,你還能出宮嘛?」
賽燕道︰「當然能,這里的守衛,我可以視若無物。」
成宗點頭道︰「朕不能出宮,但是有事托付給你們,可以嗎?」
鄭涌急道︰「陛下您不走,萬一……」賽燕卻打斷道︰「可以啊。」
成宗笑道︰「鄭卿別急,朕不會有事。」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道︰「這本是一對玉玨,你們去均王府後宅中,找到梁振業,他那里有另外一半玉佩。玉玨相合之後,去兵部左將軍府上。」
「可是左將軍已經告老回鄉了……」鄭涌忍不住問道。
成宗淡然笑道︰「左老將軍已經和朕安排好了,你們放心。你們去他府上,出示玉玨,自有人接應。告訴梁振業,朕希望他以大局為重,不計前嫌,指揮親衛軍與李宛城外的守備大營利用外合,誅滅賊子。朕會在子時鳴鐘而朝,希望你們能及時趕到。」
「臣遵旨。」鄭涌鄭重接過玉佩。
賽燕出其不意的問道︰「是你把梁振業軟禁起來了?」
成宗被問得略窘,嘆道︰「其實……只是想跟他做個交易,不然,朕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玉玨給他……」
賽燕似乎了悟,笑嘻嘻說道︰「明白明白,大局為重。」說完,拉著鄭涌,「走吧,我們速戰速決。」
鄭涌匆匆揖禮而別,「陛下保重。」
成宗目送這二人離開。
***
夜幕降臨的魏府挑燈照明,下人們忙作一團卻都盡量壓抑著聲息,有幾分詭異。南宮博獨自站在園中一角,仰望天色,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的到來。
「兄長,宮里傳來消息……」弈蘭走向他,悄聲在身邊說了幾句。南宮博默然半響,只說道︰「告訴下面準備好,我們不等了。」
弈蘭詫異問道︰「這個時候走……你不看到最後?」
南宮博淡然一笑,眼角的胭脂痣依舊有幾分妖嬈︰「不必了。現在的情形,已經能猜得到最後……何況,我們已經耽擱得夠久了。」
弈蘭了然的點點頭︰「那我去準備。」
南宮博忽然拉住弈蘭,輕聲說道︰「小妹,你辛苦了。」
弈蘭笑道︰「我自己倒不覺得如何辛苦。只是……如今一想,倒覺得十分有趣。」
「那以後,我們就只做有趣的事情。」南宮博安撫的拍了拍弈蘭的手,轉身離開。
弈蘭怔在原地,似乎有些擔憂。
***
「父親,下面的人回報說左帥府有異動!」魏雁輝匆匆走進書房,大聲稟報。
魏列夫面色沉靜,斥道︰「慌什麼?你不能自己處置麼?」
魏雁輝眼楮一亮,連忙道︰「兒子這就去準備!」他雖然已近而立之年,但官職乃至升遷全由魏列夫的意思決定,連平日公務也要事事回報。只有兩次出征時能擺拖父親掌握,有了些自己的主見,因而魏雁輝總覺得自己的才能能發揮在戰場上。
「慢著,讓南宮博兄妹陪你去。」魏列夫補上這句,頓時讓魏雁輝不滿起來︰「為什麼又是那小子?他們兄妹一對陰陽怪氣的。我看不慣這樣的人,不必了。」他大步走出書房,外面立時響起嘈雜的腳步聲。
「快,給三公子備馬!」
「叫御林軍白將軍和王教頭!」
這大概是雁輝第一次反駁他。魏列夫搖搖頭,他深知家族如今的勢力不過全他的蔭蔽。長子多病早逝,次子鴻光頗有城府,他才比較放心,安排到冀州做個有實權的封疆大吏,也能照應京中。而雁輝,太過輕浮急進,不得不把他一直留在身邊,希望能夠有所長進……
罷了,已經等不得了,如今身家性命全在此一搏。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就放手讓他做一次吧。
這念頭一轉而過,他不禁想起了當年的陸明峰,也是雁輝這般年紀,卻那般沉穩果決。當日在朝堂之上針鋒相對,下朝之後卻依舊溫文爾雅,可見頗有城府。幸好他下手早……幸好未及陸明峰羽翼豐滿,不然……
他又想起李宛,回報說已經中了毒箭,估計也難活命。魏列夫暗嘆,李宛,不,陸婉貞較之其父果決有余,沉穩不足——若她能隱瞞住身世,再暗待幾年的話……魏列夫不禁打了個冷戰,想起在瓊林宴上初次見到李宛時,那漆黑的雙眸中銳利的光芒。也從那時起,魏列夫就知道了,此人必須盡早除之。
亥時的更子敲過,魏列夫推開房門遙望月色。陸明峰,有女如此,也是可敬可嘆了。
然而活下來的,才是贏家。
魏列夫這麼想著,心中卻未見得輕松。他轉過身準備回房的時候,園中有人叫道︰「魏相留步!」
是南宮博,這里只有他一人會這樣稱呼他,也只有他如此神出鬼沒。
「何事?」
南宮博從對面的假山石上一躍而下,輕盈落地,月白的衣襟隨之飄起。夜色之下,那張俊美得幾近妖艷的臉上神色莫變,只有聲音清冷依舊。
「是您讓三公子帶人去的左帥府?」南宮博問道。
「出了什麼事嗎?」魏
列夫直截了當的問道。
南宮博眯起眼,說道︰「的確出了幾件大事……」話音未落,遠處的夜空中忽然發出一聲異響,一朵燦爛的紅色煙花驟然綻放。
「這煙花……」魏列夫喃喃自語,他沒記錯的話,之前的圍獵場中李宛和梁振業曾以此為信號。
再遲些就好了。南宮博看了看天色,還未到子時。
「到底出了什麼事?」魏列夫重新問道,眼中有幾分生冷。
「第一,宮中傳來消息︰蕭妃自盡,皇帝失蹤。」南宮博頓了頓,續道︰「第二,左帥府剛剛殺出一路人馬,為首的是自稱奉詔討賊的梁振業,與三公子帶的人交了手,三公子不敵,受傷被擒,這路人馬已經打開了西城門,迎了城外留守營的勤王軍進城。那勤王軍打出的旗號是——李。」
魏列夫臉色慘白一片。
南宮博微笑說道︰「李宛沒死,她和梁振業里應外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