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牙 第十三節 本是傷心人,又逢傷心事

作者 ︰ 天地豪雷

天還沒亮,薛鵬就被一陣牛角號聲喚醒,過了一會,外面奔跑聲,叫嚷聲,埋怨聲紛紛響起,還有人來敲他的破門︰「廢物,起床出操了。」

土匪也要出操?薛鵬啼笑皆非地跟著出去了。

聚義堂門口黑壓壓的全部是人,許多人和薛鵬一樣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軍師站在隊伍前面大聲道︰「大家听著,全部從這里跑到山口,再跑回來吃早飯。」

許多小土匪叫起苦來,有的嬉皮笑臉地說︰「軍師,昨天晚上我們都喝多了點,今天就不用跑了吧,要不明天一起補回來?」

軍師還沒說話,旁邊鐵牛已經轉了出來,冷冷地眼光一掃,全場噤若寒蟬。

軍師接著說道︰「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是土匪,土匪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腳力。官兵注定追土匪,土匪注定被官兵追,官兵追不到土匪最多不見幾個獎金,土匪被官兵追到不見的可是自己的腦袋……」

軍師還在滔滔不絕,鐵牛的手已經指向了山口,重重地說了聲︰「去」。眾土匪都玩命地瘋跑起來。

鐵索橋,一線天,大石門;大石門,一線天,鐵索橋。當薛鵬終于活著到達終點時,大小土匪們都已經圍坐在一個小窩棚前快活地享用著早飯了。薛鵬從管飯的老頭那里領過一碗清得可以當鏡子用的稀粥,黑得可以當煤球燒的米團,眼淚幾乎忍不住要滴到粥碗里。

忽然土匪們歡呼起來,薛鵬轉頭就看見馬胡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看上去紅光滿面,精神十足,只是明顯地多了兩個大黑眼圈。

旁邊就有小土匪笑道︰「寨主,新夫人夠味吧?」

「去去去,你懂個什麼?」

「哈,我怎麼不懂,上次那個小姐,才叫了幾下就昏過去了,昨天我听得真真的,新夫人可是整整叫了一晚上。」眾土匪都**起來。

「去你個死兔崽子。不過嘛,過癮,真***過癮,哈哈。」馬胡子模著胡子,大笑起來。

老頭遞上早準備好的燒雞,馬胡子一把奪過,又大搖大擺地去了。

薛鵬猶在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後腦勺被人猛拍一下︰「廢物,該去報到了。」

薛鵬跟著小土匪來到個山洞門口,洞外已經排上了長長的人龍,許多土匪在高聲罵著︰「媽的,管帳的怎麼還不來。」

山洞里面一堆堆的全是各種物資,靠洞口堆著些破木廢鐵,往里走是被服衣裝,再往里是糧食和槍支彈藥,在最里面明晃晃的全是珠寶和金銀器。

小土匪指了指最靠里的一張桌子︰「去吧,你的位置就在那,記得他們交來的東西全部要入帳,領出東西全部要寨主的手令。」

薛鵬適應著洞內的黑暗,慢慢朝桌子走去,他看見桌子後方的洞壁上釘著許多木架子,每個木架子上面都掛著一個小球。

薛鵬又走近了一點,點起了桌上的油燈,他清楚得看到這些木架子分作兩排,而架子上掛著的,竟然是一個一個的人頭。薛鵬覺得自己的膽都快裂了,了聲喊,就要往外面跑。

小土匪一把把薛鵬拖住,把他摁到木架跟前,笑嘻嘻道︰「看清楚了,這些都是真正的人頭,上面一排都是以前帳目不清楚的管帳,下面一排都是手腳不干淨想進來點財的兄弟。你看看他們的樣子,哈哈,不知道你過多久也能成為架子上的一個?」

薛鵬被他強按著朝一個人頭親去,這個人頭被風干鞣制以後,只有小皮球大小,但是臉上痛苦嘶吼求饒的神情依然清晰可見。薛鵬的臉被按著越靠越近,幾乎就要親到了人頭的嘴唇了。

薛鵬猛地吼了一聲,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掙月兌了小土匪的按壓。他艱難地扶住桌子,蹲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干嘔了半天卻只嘔出些清水。

小土匪還要戲弄他,後面等著的人早不樂意了︰「喂喂,快點記帳了,再在這里磨蹭老子一斧頭砍死你。」

薛鵬戰戰兢兢地坐到桌子前,一樣一樣地清點土匪們交上來的東西,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些人頭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只覺得後脊梁涼颼颼的寒毛直豎。

土匪們交上來的都是從陳家村搶來的東西,其中有許多薛鵬都是非常眼熟,而且在其中他也看見了自己以前買的一些小工藝品,看來他的學堂也一樣被光顧過了。

薛鵬仔細地清點著,用正楷一筆筆地記到帳簿上,他看見每個土匪在上交以後都會留戀地再看下那已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臉上露出貪婪與惋惜兼有的神色,如果不是有兩個大土匪提著槍在洞口維持秩序,可能他們就會又把這些東西再搶回去吧。

忽然人群中起了混亂,一個少年土匪被守門的揪了出來︰「哈,你膽子不小啊,敢在這里偷東西。」

少年土匪大驚失色,臉上的神情象是要哭出來了︰「我,我只是拿著看一看……」他的手里拿著一支金鳳釵。

「哈,只是拿著看一看?我要沒捉到你,只怕早就**去了吧?不跟你多話,等寨主來了再說。」

少年土匪坐在地上,張著淚眼四處巡視著旁觀的人,想找個可以依靠的人,可是四處看去都是幸災樂禍的眼神,偶然見個認識的人也是馬上躲到人群後面去了。少年清秀的臉上布滿了愁苦和無助。

終于有人叫起來︰「寨主來了,快讓讓。」人群閃處,馬胡子帶著十幾個人走進來,他指著坐在地上的人,一臉的痛心疾︰「路武,想不到你也會做出這種事來?」

路武跪行了幾步,抱著馬胡子的腿大哭道︰「寨主,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女乃女乃病得快要死了,我實在沒有辦法才打的這個主意啊。可憐我女乃女乃八十多歲,癱倒在床上沒錢醫治,我求你放過我這一回啊寨主,我真的只想隨便拿個東西換錢買藥給女乃女乃治病啊。」

馬胡子搓了搓手,轉頭對旁邊一個土匪道︰「路文,這個是你親弟弟,你自己看著怎麼辦吧。」

路文長得幾乎和路武一模一樣,只是年輕的臉上多了幾分陰狠。他低頭看了看弟弟,眼中似乎有一點溫柔,又有一點痛惜,但只是一閃而過,很快眼光又恢復了平淡清明。他恭謹地說︰「我弟弟違反了寨里的規矩,自然是任由寨主處置。」

馬胡子大笑著摟住路文的肩膀道︰「好樣的,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兵了。」

馬胡子對鐵牛打了個眼色,鐵牛慢慢走到正在呆呆望著路文的路武身後,伸出手掌比了一下,然後猛地一掌砍在路武第一節頸椎和玉枕之間。在場的人都听到喀嚓一下清脆的斷裂聲,好象粗大的竹子突然被砍斷的聲音,然後就看見路武的人頭骨碌碌地掉了下來,在地上亂滾。

薛鵬看著那個人頭瞪著眼楮從他身前滾過,滾了一圈又滾到馬胡子腳下,帶起一路血漿,薛鵬只感到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腳,完全不知道這里到底是人間還是地獄。馬胡子低頭看了看仍然須戟張的人頭,一只眼楮卻不經意間瞟向了身邊的路文。路文忍不住低頭打量了下弟弟還在噴血的無頭尸身,暗自咬了下牙,跪倒對馬胡子道︰「多謝寨主栽培。」

很快,尸體被抬了出去,地面也被清理干淨,人流也恢復了正常的秩序。馬胡子走了,鐵牛走了,路文也走了,一切好象都沒有生過,只留下薛鵬還在心驚肉跳。

等到一天工作都結束的時候,薛鵬把自己鎖在小房里,無數個人頭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轉來閃去,他跪倒在床頭,嘔吐干嚎,可是卻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不再有眼淚了。

月光從窗口探進來,細細地灑在薛鵬身上,仿佛給他披上了一件銀色的外衣。薛鵬呆呆地望著月亮,突然間有一種嘶咬狂吼的沖動。自從那個噩夢般的夜晚以來,他一直都是在疲倦中麻醉著自己,可是今天終于有了一個閑暇的時刻,所有的痛苦就一下子涌上了心頭。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整個已經碎掉了,這里一點,那里一點,好象破碎的洋鏡一樣,嵌合在他的五髒六腑,尖利地刺著他,讓他痛得無法呼吸。痛到極處,薛鵬把自己的手整個放到嘴里咀嚼著,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手上傳來鑽心的疼痛,可是心底里的疼痛仿佛降低了一點。

這時不知從哪里傳了一陣悠揚悅耳的歌聲,柔柔細細的好象輕輕拂過柳林的風聲,薛鵬努力地听著,可是完全听不清楚歌詞,只能听到些恩恩阿阿的部分。曲子很長,輕快活潑得如林中的精靈在枝葉間自在地穿越飛翔。薛鵬被這曲調深深吸引著,感覺心中的躁動慢慢平息下來,手也仿佛沒有那麼疼了。他爬到窗前朝外看,只能看見月光如水一般,把對山揮灑成一片銀白。

歌聲突然中斷,似乎傳來幾聲驚懼的啊啊哦哦聲,然後就听見撲通一聲好象大石頭投入水中,接下來就是一個老女人的怒罵聲,其中頗多方言悝語,大意就是哪個該砍腦殼的又來偷看我女兒洗澡換衣服,要是給老娘知道非要細細把他剁成肉醬。隨後薛鵬就看見一個人影如兔子般飛快地從對山的草叢里鑽出來,飛快地趟過兩山之間的溪流,飛快地跑回寨子里面去了,看那極高極瘦的身影,似乎確鑿就是軍師趙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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