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祗如初見 困虎

作者 ︰ 裂帛

「這個……是給你的。」他撿起那個木雕小人遞給我,沒有說過多的話……

「嗯。」手指摩挲著木雕上那行歪斜的小字印記,心里太多感覺莫辯…甚至連悲哀…都無法感覺得到……一陣刺骨的冷風鑽入脖頸里,我微松了嵌入手心的指甲,冷不妨地吸了吸鼻子︰「我是罪人吧……」

「不,你是朋友,是我胤禎的朋友。你是不是忘記了?我還替你記著呢!可別賴帳……」他扯了扯嘴角,笑容雖難掩疲憊,卻依舊讓人覺得溫暖。

「如果十四阿哥這樣說,我便這樣信了,別人說的,我就都不再相信。」我看向他,一如多少個時候都能堅定著,面前的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一樣。

「你不怪我?」他亦回望我,眼神之堅定,似乎在自己下了個很大的決心。良久,都是相顧沉寧。靜得彼此的心跳都能夠听得清楚,從錯雜到漸漸平穩,終于慢慢鎮靜下來……

「不會……如果再給你多一點時間選擇……你不會這樣做的,對嗎?」我扯起虛浮的笑臉,篤定地問道,那一刻我的心里沒有想過別的事……腦海里只穩穩當當地響徹著幾個字「你不會這樣做的……不會的……」

但我終究沒有听到你的回答,十四……自此以後的很長很長時間,我都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只不過是沒有過多的時間去選擇……只是這樣而已。但我錯了,如果當時你便將心底的想法告訴我,也許很多事情都會不同,也許不是一切都始料未及……

「素顏,天晚了,我一會兒和內御膳房的管事公公打個照面,你先回去吧……這兒的事情,我來處理……」他安慰般地輕聲說道,好似無意避開了我的問題,但我知道,我是在騙自己。

「十四……」一把握住他的衣袖,我有些慌亂地喊道。

「怎麼了?」他手搭上我的肩,親拍了兩下,示意我無礙。

「給她個好些的歸宿,我記得,她的阿瑪不過是個七品小員而已……」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惶恐地別過臉去不敢看她,便回身一路小跑了起來…所有的樹影都如鬼魅般招搖展擺著…陰褻而悲哀地笑,那樣的感覺,就似乎是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再擺月兌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內御膳房的小雜院內,因為有些看宴會的人還未回來,有些卻已早早睡下,因而整個院子都黑燈瞎火的,闃靜至極,模著黑想找回自己的屋子,心里卻被一種恐懼感反反復復地侵襲著,偶爾落下的碎雪也能把我驚到,……

「你上哪去了?」冷不防地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卻隔得極近,耳畔連溫熱的氣息都感覺得到,心里不由一驚,撐到了身後的樹干上……「你是誰?」

「連我的聲音都不記得……看來我這好人,算是白當了!」黑暗中,我回身努力才看清一雙清冷的眸子,憂悒的眼瞳在冰冷的空氣里漸漸斂聚起來,微微翕動的眼瞼專注而透徹的凝著自己……

「四……四貝勒怎麼會在這?」說話間才突然逼迫自己清醒過來,剛剛那一時的慌亂,竟忘了南苑就在我身邊……難道四貝勒已然知道了?我克制住自己的慌亂,深吸了一口氣。

「這兒離養心殿也近,我幾日便來拿一次書冊,常常過來也是正常的!」他嘴里一本正經地回答著我的問話,眼神里卻透著一種猜疑,似乎在深深逼視我去了哪里!

「呵……是奴婢忘了,這內御膳房離養心殿隔得近,只是這大年下的……四貝勒不用去參加宴席麼?」避過那樣的眼神,我頷……卻控制不住的顫抖著聲音說。

他也不再強求,舒了口氣道︰「你真正關心的,不是我去不去……而是南苑吧?」

心理雖並未這樣想,但他既然給了個這樣周全的理由,我又怎有不用的道理呢?「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四貝勒的眼楮,奴婢的確是……想南苑了!」

「好你個素顏……說謊話臉都不紅的嗎?我倒真是有點佩服你了,看看你還能硬到什麼時候?」他忽而轉了態度,端起下巴微微揚臉道。

我不安道︰「四貝勒知道什麼……就別和奴婢饒彎子了,奴婢一個小人物,不懂得揣摩您的心意……」

「呵……真把你嚇倒了?我可沒你說的那麼神,方才南苑和我說,尋著你說了會話,因為呆在雜院里難得有機會出去,因而你就一個人藏到宴席堆子里去了?可是這樣?」

奴婢這些糗事,格格這樣拿來說……真是要羞煞奴婢了!」我順著話茬子接過來,心里卻松了口氣……南苑畢竟還是沒有說的吧,適才和她一同時那樣怪異的感覺也隨著此刻心里的一點點溫熱而消散去……「四貝勒,這樣晚了……可需奴婢備盞燈籠送您回去?」

「哦?送我回去?那倒是好!你去準備兩盞燈籠吧……」

心頭一喜,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忙領了意地去取燈籠來,突然腳下一絆,才經覺原是今日沒洗完的碗筷,端起盆子挪到邊角不礙事的地方,忽而現盆子里的碗碟,竟都如新的般亮錚錚的干淨,是誰?難道這雜院之中竟還會有願意幫我的人?心下一陣納悶,卻又不敢多想地忙取了燈籠回來,隨著他一道往外走。

閃閃爍爍的兩簇燈火,在這樣的寒夜里仿佛是唯一的依存,為彼此的光芒而存在著,若有一盞滅去,于另一盞……都會是黑暗里永久的孤獨……

「四貝勒……奴婢很想知道,您如此待見奴婢,是不是因為……奴婢只是像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我小心翼翼地問出早已想問的話,但並不知道,得到的結果是否定亦或肯定,又能夠代表什麼,對于自己的命運,終究是輪不上我來掌控的。

他的黑瞳驟然間失卻了溫度,清冷如霜,萬年寒冰般不可靠近。「有些事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多問,這皇宮里,少知道幾點,也就多幾條命!」

他斷然而直接的說道,我卻冷澀地回過一句「要如何才能不止做那個影子?要如何才能借著這幅皮囊保全自己真正在乎的人?」

「看來我一直是看錯你了……我以為你和別人會不同,我以為,你不是那種利用自己的面相去求好處的人!原來你是早已知道,便不加考慮地自以為了不起麼?」

「四貝勒這番話,說中了奴婢的心,奴婢不知該如何回答,敢問貝勒爺您一句話,為何有人明知養虎為患,卻不加避匿?」隨著他頓下的腳步,我有意抬高了燈籠,班駁的光照清了彼此的臉,夜色下,他突然抬起頭,拒著強光眯起眼,深深的看進我的眼楮里去,那種眼神……突然之間夾雜著一種熱切的東西,仿佛火焰般緩緩凝聚起來……

「……你如何知道那個人沒有避匿?不要自以為每個人都是傻子,你永遠都無法看清真正的那一面,有時候自以為親眼所見的東西不會欺騙自己,但是……不會有那麼好的事,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如你所願的。」

他說到煞尾,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我若有若無地扯了下嘴角,謂嘆道︰「四貝勒這麼說……是在暗示我那個人始終都是給他的虎鎖著鐐銬的嗎?看來那只虎再有心,也是不可能追求自己的世界了……」

「不,鐐銬也會有解開的一天……」

「是麼?哪一天?」

「當那個人……對他的虎有了感情的時候。」他伸手按下我舉得高高的燈籠,讓彼此的神情又再度隱匿在黑暗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樣的話,卻讓我心里毫無來由的有種排拒感,緩緩地滋長……一點一點淹沒了我的冷靜……

「四貝勒,奴婢也是個有思想的人,不是個只會听人擺布的牲畜……說實話,進宮以後的確有太多事情是我不曾料及的,就像我沒想過有一天只安命于做一個打雜役的小宮女,但這些我都妥協了……可是這一切好象沒有一點終止的跡象,就連您也是這樣,當我是什麼呢?被您上了鐐銬的動物麼?是該搖著尾乞求您的賞食?還是該溫馴得只等您的憐惜?」

不知是怎麼了,連日來所有壓抑的情緒以及先前鈍鈍的疼痛此刻好想能夠全部泄出來,我也……不是渾然不覺的人,那些人、那些事,都在不為人知的時候緊緊地扼住了我的心,如果我可以愛上九阿哥……是不是一切都皆大歡喜?是不是不會有與八爺的糾纏?如果我沒有這樣一幅面相,是不是可以好好地待在良妃身邊,而不需要來面對德妃的排斥,面對綺紅的奚落……但若不是因為這樣的面相,我又怎麼能夠牽動四貝勒的心從而保全南苑呢……

縱使如此多的牽絆,但終究,我在他們的生命中也只是個或輕或重的過客罷了,他們都有各自的生活與命運,誰又真正會因為我突然的到來與離去而傷心欲絕、痛不欲生呢?

如果可以……放下所有的猜疑,如果可以灑月兌地離開,該有多好?這樣荒謬的念頭,悄然潛入我心里,一點點、一寸寸地根深蒂固著……

他意味不明的深深看了我一眼,依舊是那樣的眼神,渺然得不像是在看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麼像……」

一句極不可聞的低喃,有意無意地落入我耳中,他卻不再說什麼,繼續向前走去……兩簇燈火依稀一前一後地閃爍著,在沉凝的黑夜里無處可遁,雪融得快時常常夾著碎冰屑子,滑溜溜地走不穩,埋頭看著那雙皂青的靴子,一步一步……深深地踏緊了前方的雪,厚實的腳印似乎是特意為我留下的一般……每走一步,都踩在他之前的腳印上……

竟會有一瞬間恍然地覺得,只要跟著面前的這個人,不論是茫茫人海還是荒蕪險境,漫天飛雪也好,終日無光也罷……只要跟緊他,就不會覺得孤獨和害怕,也許就是望著他手中閃爍的那一星點明明滅滅的燈火,也有一整個世界般的溫暖……

「就到這吧!」突然間冰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打斷了我的思緒,如同突然清醒般在心里譴問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會生出那般想法,幸而因了這突然間可以令人連指尖都凍結起來的冰冷,我恍惚道︰「是,奴婢恭送四貝勒。」

遙遙傳來一聲寂寥的打更,突然的一聲響,心里也如同被震懾到一般,隱隱到戰栗著……不知自己在害怕什麼,但總覺得一種漸漸壓抑到極限的氣氛,開始綻散在這紫禁城里,有些東西真是有預兆的……是在過了多久之後我突然間就這樣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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