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祗如初見 Vip卷 牘驚

作者 ︰ 裂帛

乾清宮中,康熙方批完整整一沓折子,正負手而立,眯起眼楮望向琉璃窗外,似乎心情不錯︰「這幾日日頭倒挺好,轉眼入了隆冬,就不見這樣的好時氣了,趁著這當口朕預備你著人將各宮簡牘拿出來曬曬,也不罔顧那些個名流卿士們的落跡。」

我依言福了身,諾諾道︰「皇上怎麼說,奴婢便怎麼遵命,只是這殿宇宮闈良多,不知從何處下手?翻曬簡牘的事……听來也甚為繁瑣。」

「也罷,你隨著德全只將朕的吩咐帶到即可。各宮之間著人稍稍打理,再過些時日又得籌備萬壽節的事了,趁著這檔兒把年內這些個瑣碎都理清了罷。」

距那日在殿中與康熙起了爭執後已是半月過去,康熙的氣消了不少,對我亦恢復了早前的寬容。這些時日每每遇見胤禛,總是有意無意躲著,好像那本能的真性情暴,導致康熙對我的失望,都成了我對胤禛愧疚的因素,事後想想……那時的我的確太過沖動……他是帝王,是一國之君,身擔著家國重任,更背負著一個王朝的榮辱,怎會去放大一個世族女子的悲喜,忽略一族血脈的繁盛呢。康熙對我的容忍與寵溺原本來得突然而莫名,我卻不知珍惜,如此率性而為,的確大意了……自此後,回到殿前更是謙遜,盡可能多的挽回康熙從前予我的重視與信任。

我與李德全分了職,將康熙的吩咐帶至各宮,平素里有些寂寞的殿宇間,在這冬日里也逐漸熱鬧忙活起來。頂早的白日里,只待冬陽剛灑在瓦檐上,各宮的主子便督著奴婢們拾掇起來,兩三日的光景,去過各宮各殿,竟都已將簡牘墨寶整理得井然利落,分文別類好不整齊。

我與李德全自是心內歡喜,本以為可圓滿地完了差事。這一日卻突然狂風驟呼,一些仍在晾曬的殿宇還未來得及收拾,大粒的雪籽已 里啪啦敲在紅漆的朱門上,舉目看雕花的廊下不多時就積了厚厚一層碎雪,我心下一焦,忙往未完工的殿宇間趕。

「素尚儀……這可如何是好!奴婢也不知天氣轉得這樣快,昨日里還是太陽天呢……今兒一早奴婢剛攤好了簡牘,就見起風了,也未來得及收拾……」承乾宮的小丫頭一見我心急火燎地看著一地簡牘,大約也是心里慌了,跪在地上心急地解釋,緊張兮兮地看了我一眼,閃躲的目光里依稀有著淚痕……

我頓時心里一軟,想起了那時剛進宮的我,也是須這般看人眼色,低頭行事。語氣不覺輕了幾分,「別的宮中都收拾停當了,為何承乾宮如此拖沓?皇上的吩咐我和李總管可是同時傳了下來,哪宮哪室都沒絲毫懈怠阿!你先別跪在這兒,快去多叫些人手來,先將物事收揀了要緊!」

那小丫頭見我無過多指責,忙起身謝了後叫來許多人手,我指揮著他們用干帕子將簡牘上雪漬浸干,又用拂塵將紙張捆扎的書籍上的雪籽拂去,再一一收起,並再三囑咐了木牘一定要敞開些放,通風才避免春日里生霉菌,好在人多力量大,不出多時便已收拾好。

我看著屋內的簡牘吁了口氣,方才那小丫頭上前解釋道「尚儀有所不知,承乾宮以前乃是孝懿仁皇後的住所,自從娘娘薨逝,這承乾宮內外的掌事姑姑、侍衛、奴才……乃至娘娘身邊近侍的奴婢,都全部打散分去了各宮,奴婢听說……甚至有的奴才在娘娘薨逝後就不見了蹤影。近些年承乾宮的奴才也並未按內務府的規矩來撥,人一少……辦起事來自然不利落……還請尚儀體諒我們這些下頭的人。」

我腦子里猝然閃過東廂姐的面容,不覺面色一滯,心里仿佛被鈍器擊中一樣,低下了頭,喃道︰「宮里的規矩便是如此……仰仗的無非得勢與否罷了。既無事便好,我們這些萬歲爺跟前模爬滾打的人,無需去編排自家姐妹……不是嗎?」

那丫頭眼中盈盈有淚,

許是久在宮中從不曾有人這樣坦然相對,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囁喏間,突然有人驚道︰「呀……這可如何是好?」我抬頭一看,原是壓在底層的一本木牘因年代久遠,浸了雪水後繩線松散,便散成了片片木條。

我執著木牘的扉頁看了許久,卻未見明目細則的標記。只以小楷隨意落了個康熙二十年的年份,而末端處,則以更小的字落下了「傲之」二字。我一時只覺得這名字有些許熟悉,似是在何處听過,心念也許是哪位妃嬪的閨名,未作細想。

只道︰「不打緊,著人修補好就成了。你們別處當值的自去忙去罷,這兒多謝你們了。」又轉首吩咐方才那位小宮女︰「你去取線來將這木牘修補好吧。」

那宮女似是又有些為難︰「尚儀……奴婢……不識字。」

「噢……原是如此,是我疏忽了。這樣吧,你去取些線來,我將這木牘按順序放好,只需餃接便可。」

見她轉身去了,我輕輕展開木牘,耳朵里卻突然嗡地一陣亂鳴,我心跳不由加快,慌亂地握緊手里的木簡,不可置信地凝視著木簡上的字,驚駭得無以復加!那木簡上,赫然以現代二十四小時的計時法記錄著一日起居,談及隱秘處時,竟以英文替代!我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往後翻去,試圖強抑住急促的心跳,一個我從未想過的念頭猛然浮現在腦海里,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小宮女取了線來見我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奇道「尚儀……這木牘,有什麼問題嗎?」

我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強自道︰「噢……沒有。我問你,這承乾宮的簡牘書籍墨寶,往日可會有人來翻閱?」

她搖搖頭,卻又突然道︰「奴婢自打分來承乾宮起,只記得早些年,德妃娘娘曾來過,似乎是替四貝勒取些遺漏在娘娘這兒的物事,倒拿走了一些東西。後來……李總管曾來過一次,說是奉皇上之命,取些娘娘身前心愛之物聊以慰藉。就再沒有旁的人來過了。」

「你是何時被分到承乾宮的?」

「回尚儀,奴婢雖看著個頭小,可也在承乾宮呆了整整六年了……」

六年前……也就是大約康熙三十九年的時候,那個時間……離孝懿仁皇後過逝也相隔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思忖著點點頭,道︰「這簡牘瞧著不多,沒想到記得挺復雜的,既是如此,我拿去修補好了,自行放過去便也是了。」

她似乎有些擔憂,卻依舊是噤了聲。

我將簡牘藏于衣袖內,懷著滿心忐忑回了御前。雖小心服侍著,可是一顆心仍是按捺不住的緊張。究竟……我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晚間的時候,著人送了本再普通不過的簡牘茶書去承乾宮,既是那丫頭不識字,這一切便好辦了……將那本令人震驚的簡牘藏于底層的箱子里,我眼神爍爍望向廊上明滅的燈籠……也許,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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