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孀 第69章︰煙癮折磨人,生不如死去

作者 ︰ 韓詠明

仿佛只是一剎那,劉耀德便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卑鄙無恥的洋人不就是迫切想從他劉耀德手里弄到銀子嗎?好啊!我劉耀德偏偏不讓你稱心,看你洋人還耍什麼鬼把戲!

于是,劉耀德冷笑著,迅而悄然的目光,無聲地從綁匪頭目的臉上滑過。盡管他很無奈,可他清瘦無助的身體里,仍透著尊貴和至傲,就像一頭獅子,即使讓他去死,他也是臨危不懼的高傲死去。

「怎麼?」綁匪頭目粗暴地捏著劉耀德的下巴,用力向上托著,迫使劉耀德仰起頭。于是,他便像觀賞一件動物一樣,端祥著劉耀德的五官,惡聲而沉穩地說,「你冷笑什麼?是不是不準備活命了?」

「我死了,你一兩銀子都拿不到。」劉耀德極力忍受著被綁匪頭目捏疼的下巴。

「威脅我?」綁匪捏耀德下巴的手,猛然加重了力度。

「不敢!是好漢在威脅我!」劉耀德知道了對方的幕後人是誰之後,心里像吃了只蒼蠅一樣惡心。眼前的綁匪們,假如他們只是單純為了銀子而綁架自己,他劉耀德還免強能接受,可現在,這綁匪是因為受洋人的唆使,怎不讓他痛心疾呀!

「你到底想怎樣?」綁匪氣急敗壞地問。

「這話應該我問你。」劉耀德的雙眼始終都與綁匪頭對視著。

「我要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白銀。」綁匪極力忍耐著劉耀德。

「你要銀子的手段和方式讓我不舒服。」

「是嗎?」綁匪突然松開劉耀德的巴,又帶著慣性的猛地推了劉耀德一把說,「這不是還有商量的余地嗎?」

劉耀德冷不防地被猛推一把。坐立不穩。差點從椅子上跌落下來。引得一旁地幾個綁匪地哄然大笑。

「這室內唯一地一把交椅。而我卻讓你劉大東家坐著。那麼我問你。劉大東家還想讓我如何善待你呢?說出來吧。看我能做得到不。」綁匪圍著劉耀德。緩緩慢慢。殺氣騰騰。而又沉著冷靜地踱著步。

劉耀德只想拖延時間。拖到家里人知道他被綁架為止。他這樣做並不是他是守財奴。把銀子看地比命都寶貴。而是他不想讓對方這麼快這麼順利地拿到這麼多地銀子。常言說。錢難掙。屎難吃。他劉耀德雖是在原富。可他地每一文一兩銀子。都是店伙計和店掌櫃付出想像不到地辛苦才掙到地。所以。即使堅持到最後。綁匪替洋人從他手里拿到了銀子。他也讓對方在某種程度上付出些代價。

有了這些想法。所以。劉耀德不急不躁。不氣不惱。只是尊傲地微閉雙眼。將頭靠在椅背楮。安祥地似乎睡著了一樣。他就這樣閉著眼楮。準備與綁匪們用口舌周旋。能拖延多長時間就拖延多長時間。他在心里估計。如果明天家里現他還沒有回家。就會知道他遭受了危難.

劉耀德想著想著。突然之間。他感到身體有點不對勁︰渾身冷困。哈欠連連。全身上下像有無數個小蟲在噬咬著他一樣難受。並且。他眼楮也不听使喚地開始潮濕起來。

劉耀德心里陡地一驚。閃電一樣坐直身子。臉上洶涌著不知所措。心里暗叫著「不好」。他知道自己犯煙癮了。只想著與綁匪周旋呢。怎麼把這茬事給忘了呢。劉耀德想到這里。已開始不由自動地哆嗦起來。眼楮也像野獸一樣游離不定。恐慌不安。

劉耀德從吸食鴉片那天起,因為家里的鴉片充足,他從沒有遭受過煙癮的折磨。但是,他卻見過別人遭受煙癮折磨時地狼狽和痛苦不堪。所以,此時此刻的他,突然驚慌起來,不住地在心里警告自己︰你一定要堅持住。因為你是在原富。因為你是劉大東家,因為你是青霞的丈夫。因為你是劉耀德……。

盡管劉耀德的心里不停地警告自己一定堅侍住,可他仍然鼻涕橫流,淚水漣漣,並且全身上下開始痛癢難忍,特別是頭顱,像被**一根細針一樣,細微鑽心的疼痛,讓他苦不堪言。此時此刻,他雖說極力承受著煙癮的折磨,但他的心里非常清醒︰現在應該是黎明時分了,因為他每天都在這個時候復煙癮。

綁匪突然現劉耀德的異常表情和動作,以為他身有急癥,便急忙扶正他的身體,驚慌不安地問︰「劉大東家,您哪兒不舒服?」

如果劉耀德真地死在他們手里,那他們很可能拿不到一文錢了。

被綁匪關心地一問,劉耀德堅持的底線像洪水破堤,一泄千里。立時,他突然像一只饑餓難忍的狗,一把抓住綁匪頭目地胳膊,近似哀求綁匪頭目︰「快快快,快給我弄些福壽膏來……」

劉耀德像個走投無路的乞丐一樣,苦苦哀求著綁匪,剛才那個孤傲至尊的劉耀德,與現在苦苦哀求綁匪的劉耀德判若兩人。

「福壽膏?」綁匪雲山霧照一樣的迷糊。

「哦,就是大海!」劉耀德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透著饑餓難忍。

「大海?」綁匪仍然不明白。

「哎呀,就……就是鴉片!」劉耀德很無奈,終于說出了他認為很難听、很俗陋的鴉片二字。

綁匪頭目先是一怔,繼爾「哈哈哈」大笑。一旁的幾個小綁匪也忍不住狂笑起來,甚至笑得不能自持,歪倒在地。

綁匪們的笑聲,像尖針一樣,刺扎著劉耀德地耳膜,他像受了極大的侮辱一樣,猛然清醒了一些。于是,瞪大雙眼的他,極力忍受著煙癮的折磨,像野獸一樣,野蠻而仇恨地瞪視著眼前的綁匪們,惡聲惡氣地說︰「快與我福壽膏來抽!」

也許是劉耀德的樣子太恐怖了,綁匪們的笑聲戛然而止.綁架頭目先是一怔,然後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紙和筆墨,遞給劉耀德︰「劉大東家就這麼想吸鴉片嗎?那就快寫吧。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銀子,少一兩也不行,你家人那邊給銀子,我這邊立即放人。」

「先與福壽膏!」劉耀德一把推開綁匪頭目的手,怒目而視地說,「我劉家有地是銀子。我可以滿足你提出地條件,給你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但你必須將我侍候的舒舒服服的,讓我心甘情願地把銀子給你,我現在需要吸食福壽膏,你先滿足于我,我再滿足于你,公平交易……」

劉耀德盡管被煙癮折磨的生不如死,但他的心里還在堅持最後的自尊和高傲。並在心里毒誓,決不敗給對方,即使給他們銀子。他們必須先與我福壽膏抽。

「你現哪還有資格與講條件,我偏不與你鴉片抽,你劉大東家就是鐵打地,我也看你能堅持多久!」綁匪說罷,一揮手,綁匪們便呼啦一聲,帶上房門離開了。

綁匪們一離開,劉耀德再也堅持不住了。此時此刻,他的頭像裂開一樣地疼痛難忍。渾身上下,像伏滿了厚厚地一層蛆蟲,不停地啃噬著他的皮肉,噬吃著他地肌膚,甚至鑽進他的肌體,正不停地啃噬他的五髒六腑。他只感到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只感到亂箭正穿插他地身體,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像針扎火燒,像生剝他皮,像活吃他肉,讓他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自出生到現在,從不知「窮」為何物的他,尊貴至傲的他,榮耀滿身地他,光芒繞繚的他。此時此刻。第一次品嘗到了什麼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于是,一時失去理智的他。像一個瘋狂的惡魔,像一頭殘忍自殘的野獸,呼一聲從椅子上騰躍而起,一頭向牆壁上撞去。

離開的綁匪頭目並沒有遠去,他就隱在門外的暗處,從門縫里觀察劉耀德,想看一看傳說中的中原富,在獨自一個人呆地時候,與一般人有什麼不同沒有,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沒有。可當他看到劉耀德為了逃離煙癮的折磨而撞牆時,嚇得心驚肉跳,破門而入。可當走到劉耀德跟前時,劉耀德早已滿臉是血,昏厥過去。

大驚失色的綁匪,突然像個戰敗者一樣氣急敗壞,他無可奈何地蹲在耀德身邊,暫時低下了強盜的頭顱,收起了殺氣騰騰的目光,恐慌地吩咐隨後進來的小綁匪,將劉耀德抱在椅子上。

眾匪賊一陣手忙腳亂,其中一個小綁匪從上面拎下一桶透心涼的清水,高高舉起,順著劉耀德的頭,嘩地倒了下來。水,濕透了劉耀德地散亂的辮,濕透了他血跡模糊的清俊的臉,濕透了他降紅色的錦袍,也濕透了他突然出竅的靈魂。靈魂喜歡潮濕,當看到潮濕之後,便又戀戀不舍地回到了耀德的身體里。于是,劉耀德緩緩地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綁匪,像剛從遙遠的地方突然來到陌生地這里來。

劉耀德吃力而痛苦地看了好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了前生後世,剎那間恢復了所有地記憶。立時,隨著他的清醒,被綁架地痛苦和煙癮的折磨,像惡魔突然收復失地一樣,迅而無聲地霸佔了他的**和靈魂。煙癮的折磨讓他又一次瞪視著面前的綁匪,他怒不可遏地吼到「快與我福壽膏!」

綁匪頭目見他剛才踫牆的慘狀,正準確備妥協,先與他福壽膏抽,可現在看到他蘇醒後的至傲眼神,像是突然受挑釁一樣被激怒了,他立時原形畢露,恢復了匪賊的本色,眼射凶光,殺氣騰騰。一把拿起紙和筆,步伐凶狠中透著沉穩,走到劉耀德面前,在耀德的眼前晃了晃,惡狠狠地說︰「你與家人寫好信,我立馬與你鴉片抽。」

劉耀德眼巴巴地望著綁匪手中的紙張,像是望著福壽膏一樣饑餓。此時此刻的劉耀德,身上被煙魔折磨像五馬分尸一樣痛不欲生,他只感到天地之間只有他的疼痛,只有福壽膏,福壽膏與他的疼痛輪番在他的眼前翻滾。但是,他失去理智的意識中,除了福壽膏,除了疼痛,那就是一點點模糊的底線,對方先與自己福壽膏。才能與家人寫信……

他的靈魂在自體深處大聲吶喊︰要堅守自己的底線,必須堅持,否則,你劉耀德將一無所有。

靈魂的吶喊似乎給他地體內注入了無窮的堅強,于是,他握緊拳頭。不去看綁匪手中的紙張,冷不防地一躍而起,再次像瘋狂的野獸一樣向牆壁撞去。

小綁匪們一擁而上,死死把他拖住。在綁匪頭目的一令下之中,劉耀德被綁匪們捆了個結結實實。

被捆住的劉耀德瘋狂地掙扎著,用嘴撕咬著所能咬到地一切,哪怕是臭鞋爛襪,椅腿便盆。當綁匪們將所有的物都讓遠離劉耀德之後,劉耀德便像一個吃不東西的餓狼一樣。張著嘴,伸著舌頭,瘋狂地啃交舌忝噬青磚地面。綁匪們個個驚惶失措。全都遠離劉耀德,貼著四周的牆壁,恐慌地站立著,不知如何制服面前的劉耀德。突然,一個膽大的小綁匪從角落的亂物中翻出一個被丟棄的金屬燭台,故意惡作劇地把燭台的一端伸進劉耀德正張著地嘴里。

劉耀德毫不躲避,而是在金屬插到他嘴里的那一剎那,頭顱用力向前,讓金屬深深地插進自己的喉腔。

立時。所有地綁匪都目瞪口呆,他們心驚肉跳,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動作,像看到了地獄里最恐懼的畫面一樣,表情扭曲,神態嚇人。

綁匪頭目緩過神來,吼地一聲,憤怒地一把扯過小綁匪,一頓拳打腳踢。把他往死里狠捧。

終于,綁匪頭目動了惻隱之心,他的心中似乎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難受,于是,他緩步走到劉耀德跟前,慢慢蹲,用手擦試著劉耀德嘴上的血水,不無心痛地勸告說︰「劉大東家,你何必這樣呢?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銀票像還是拿得起的。常言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怎麼這樣的頑固,白白遭受了這麼多的罪,到頭來銀子還不是一文不少嗎?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先寫信,與我先給你鴉片抽,這不都一樣嗎?你是不是想耍鬼計,待吸過鴉片之後,精力充沛了,好接著與我往後拖延時間,是不是?」

劉耀德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水,面目扭曲而猙獰,用含糊不清的語句說︰「你一直都是這樣看待身邊地每一個人的嗎?我們商人可是「信」字當頭,你如果不相信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綁匪頭目無可奈何地站起身,在原地徘徊著,顯得猶豫不決,他看看躺在地面上的劉耀德,又掃了一眼面前的綁匪們,感到站著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躺在地面上的劉耀德的對手。他惡狠狠地又看了看劉耀德,終于示意小綁匪們上去,拿早已準備好的鴉片與劉耀德抽。

劉耀德強忍住生不如死地痛苦,像抽風一樣從綁匪手里接過燃好的煙具,一抖三晃地抽食起來。

還沒等劉耀德過足煙癮,綁匪頭目便把紙筆遞到了他手里。耀德明白綁匪,也放下手中的煙具,拿起筆在信紙上寫到︰

母親大人並吾妻青霞︰

郎齋昨晚看戲歸來,突遇幾個綠林朋友,盛情相邀之下,不容朗齋拒絕。不過,郎齋現平安無事,切莫牽掛。備銀票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交與送信人,朗齋才能安全無恙,回去與家人團聚。

劉耀德寫好,一抖信紙,塞進綁匪頭目的手里說︰「拿去,我劉家有的是銀子,你侍候我抽福壽膏,我理應給你銀子,這是天經地意的事情。」劉耀德說著,將披頭散的頭顱高高昂起,他的儀表容顏雖破敗凌亂,但那威然的氣度,那尊貴地神態,那勝者地風範,就像一位經過了挾山海之難,臨淵屢冰之險,浴血奮戰之危的強者,現終于大獲全勝一樣,他渾身上下噴射身勢不可擋地自豪和高傲。

劉耀德終于戰勝了煙癮,堅守了最後的底線,帶著勝利者的尊貴微笑,如釋重負地昏厥在地。他永遠都是高傲尊貴的勝者,因為他是中原富。

握著紙張的綁匪頭目,突然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動作,他怔怔地看著蒼黃瘦弱,披頭散,而又傲氣凜然的劉耀德,不得不心服口服。這就是中原富,這就是劉大東家,你就是把他踐踏在腳下,可他仍不失尊貴和至傲,仍不失中原富的至高風範。即使倒下去,也是勝利之後倒下去的。

綁匪像個牽線木偶,機械地抬起胳膊,迷茫地看著手中的信紙,突然覺到從沒有過的失敗和苦惱。身體健壯、四肢達的他,與昏倒在地的劉大東家相比,他這個凶惡的強匪,卻是一個失敗的強匪,是一個下賤的強匪,是一個沒有自尊的強匪……,

若不是老大吩咐他︰只取財,不害命。此時此刻,他真想一刀結果了面前這個孤傲的劉大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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