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孀 第78章︰慷慨捐巨額,造福尉氏人(1)

作者 ︰ 韓詠明

也不知是因為楊氏因族婦們的鬧事而西歸,還是因為懼怕劉鐵和淑女的武藝高強,要不就是因為青霞的娘家二哥在京城做官的緣故,總而言之,劉氏族婦們被淑女暴打回去之後,劉氏族里竟沒有什麼舉動。

楊氏的突然離世,給青霞換來了一段難得的平靜日子。她在這種難得的平靜之中,過完了女人生過孩子後應臥床休養的月子——俗我「坐月子」。而青霞自懷胎到生兒子的整個過程和真實內幕,在劉家大院里只有淑女和劉鐵才心照不宣的知道真實的內幕。而城府深厚的楊氏,連最貼心的丫環春草都沒敢透露一字半語,這給青霞母子兩個平安系數帶來了巨大的幫助。

中原的風俗,女人生了孩子,坐完月子之後,由娘家哥哥迎接,須回娘家小住幾日,俗稱「過滿月」,或「挪臊窩」。過完滿月之後,再由婆家人接回。而被三哥四哥接回娘家過完滿月的青霞,回家途經尉氏縣城的時候,正好看到她一生中第一次看到了最淒慘場面︰只見尉氏縣城的魚市大街上,到處是一群群,一堆堆,一家家,一戶戶,面黃肌瘦,皮包骨頭,破衣爛衫的黎民百姓,他們相擁相擠,他們相攙相扶,虔誠執著地跪臥在離縣衙門不遠的魚市大街上,懇求縣衙里的父母官舉行求雨儀式,或開倉放糧,救助災年,救助將要變成涸轍之鮒、奄奄一息的芸芸生靈。

原來,遼闊的中原大地上,自去年入冬到今年春上,不但滴雨未降,片雪未落,過了春節,還三天兩頭刮著干燥燥的驟風。越刮風,雲越薄;雲越薄,越難下雨;越難下雨,風沙便越刮越大。越刮越頻繁。每天,中原的黎民百姓,抬頭只見黃煙滾滾,睜眼便見風沙彌漫,目光所及之處,樹梢上。腳底下,到處是被風沙連根拔起的干枯麥苗。池塘里干枯了,露出了龜裂成一塊塊的硬膠泥;小河斷流了,露出了刺眼的黃沙,干風狂刮之時,沙借風勢,瘋子似的騰空而起,隨風飄蕩,河道不得不露出魚骨似的河底。特別是去年還洶涌澎湃地賈魯河。在接連不斷的巨大干旱和驟風的折磨之下,不得不出大片大片的干枯河底,無可奈何地嘆息著。絕望無助地申吟著,像是在祈求上天的神靈,早點普降大雨,救助天下的生靈,救助天下地萬物,救助干枯的河流……

而青霞,自小到大,都在深宅大院里長大,不僅衣食無憂。更是足不出戶。十歲之後,雖隨父遠赴邊陲,卻從沒親眼目睹到這樣的旱災場面,從沒親眼目睹旱災讓黎民百姓如此艱難,也從不知道旱災如此的可怕,竟然危及到萬物的生死。十八歲嫁到尉氏之後,雖為中原之妻,除了隨丈巡視店鋪和游玩,很少獨自一人走出劉家大院。丈夫被綁架之後。又一直寸步不離昏迷之中的丈夫。丈夫西去之後,因為懷胎生子,為了掩人耳目,就是離尉氏了,在開封也是足不出戶。

而現在,這只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見到如此可怕淒慘的旱災給眾生造成的災難。她掀起車窗的手,在看到大街上地那些衣衫襤褸,面色憔悴。又蓬頭垢面的乞討者。乞求者,心里突然像被針扎了一樣疼痛︰同樣是來人間走一趟。頂著同一片藍天,踏著同一片厚土,同樣是大清天子的臣民,可他們和她們,竟要忍受如此地是這樣度過自己的一生。

青霞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兒子,突然的傷感悲壯起來,抬眼無助地望著同車的淑女︰「淑女!」

「嗯,」淑女抬起頭,看到了青霞的臉色不對勁,急忙問,「怎麼了?」

「淑女,」青霞的語氣像正在承受著巨大的水深火熱之痛,「我七丫自小到大,飲食起居雖不抵尉氏夫家的錦衣玉食,可也是衣食無憂,從沒有經受過挨餓受凍、衣不遮體之苦。可不知為什麼,一看到車窗外的他們,我地心里就特別的疼,好像我的前生也是這樣生活的,一看到他們,我……我……」青霞說著說著,哽咽了,好像她前生里那些挨餓受凍、衣不遮體的生活碎片,突然鮮活起來,並迅往一塊凝聚,一瞬間凝聚成整體,時隱時現的在她的內心最深處里翻涌,泛濫,好像她此時此刻正在經受著這些苦難……。

「要不,咱再施舍點,財去人安樂,總比讓小姐的心里疼痛著好吧,小姐的心里疼一點,我淑女可就疼遍全身了。」淑女以為青霞又想施舍,以此為借口而已,心里忍不住想笑,她驚奇小姐,怎麼一看到衣衫襤褸、窮苦受難之人,有用不完地理由和借口,引導別人去施舍那些窮苦之人。但此時此刻,她看青霞的臉色,卻是滿臉的憂傷郁悶,怎麼也不像有引導的偽裝。淑女在心里迷惑的同時,也跟著疼痛起來,好像青霞的前生真的就是這樣度過的。于是,她忍不住也掀開車窗,探頭望向窗外,不由自主地驚叫起來︰「小姐,這填街塞巷的這麼多,你施舍得起嗎?」

青霞本沒有施舍地意思,只是心里疼痛,經淑女這一說,她心里倒活動起來︰饑餓之人缺少地是吃到救命的飯食,我何不學祖母,開鍋造飯,為尉氏饑餓交迫地鄉民們施舍九米粥,以解他們的旱災又難。

青霞想到這里。立即把自己地想法說給淑女听。

「不行呀小姐。」淑女立即反對說。「自姑爺不在之後。我們才過幾天消停日子呀。這可是老太太用死換來地。你這一施舍米粥。雖說是行善積德、救尉氏人于饑餓地大好事。可那群惡狼能不。如果再逼到家里鬧起來。一次兩次還行。就是十次八次也中。可是。若常年累月地鬧。我們能受得了嗎!」

淑女地幾句真言。說得青霞啞口無語。是地。自丈夫離世之後。族里人視婆婆與自己為眼中丁。這婆婆用西歸與自己和兒子換來地暫時安寧。如果再開鍋造飯。那劉氏族人看到了。他們地心里。肯定像是花掉他們自己地錢那樣疼痛。對自己和兒子。更加恨之入骨了。再逼到家里鬧起來……

青霞地心里疼痛著。嘴里嘆息著。不由自動地又一次掀開了車窗。當看到坐北向南地尉氏縣衙時。突然地心動起來︰如果開鍋造飯是師出有名呢?那族人還有理由到家里鬧騰嗎……。

青霞想到這里。立即吩咐車夫停車。將兒子交給同車地女乃媽。邊下車邊說︰「淑女下車。隨我到縣衙見縣太爺。我有開鍋造飯地理由了!」

尉氏縣衙坐落在尉氏魚市街地正中心。坐北向南。肅穆而莊嚴。此時此刻。縣太爺馬俊生。正為旱災而焦頭爛額。唉聲嘆氣地坐在後堂里愁眉不展。之大旱大災之年。救民于饑餓和生死是他縣爺應盡地份內責任。可是。縣財政連年空虛。糧庫之糧米匱乏。半月前雖開倉放過一次糧。可那如杯水車薪。怎解得了這巨大地旱災之難呀!為了動員當地地富門大戶來開鍋造飯。救助尉氏地饑餓災民。他地縣太爺地腿都跑斷了。嘴皮都磨破了。是動員了幾家殷實地富戶開鍋造飯了。可都是開鍋造飯四五天。又是粥少人多。分到粥地常常不到饑餓之人地一半。特別是他動員尉氏劉氏族地時候。每到一家一戶。他們不但配合他縣太爺。還個個神必兮兮地讓他已西歸地劉耀德家里。去動員劉耀德地遺孀開鍋造飯。可是。他堂堂一個縣太爺。豈能被那些精明地劉氏族人利用。明明知道人家剛剛沒了支撐門面地男人。婆婆不久又辭世西歸。正在悲傷痛心地時候。他堂堂縣太爺。不但不能解人家之傷痛。還再去求人家開鍋造飯。這不尋著讓人家拒絕嗎?再說了。他雖深居衙門。早就耳聞劉氏族欺凌人家孤媳孤寡之事。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不便插手罷了……。

馬知縣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不安地在後堂里徘徊,此時此刻,如果哪家富戶巨賈,能開倉放糧,能開鍋造飯,解救尉氏的饑餓災民于逃月兌餓死之難,就是讓他馬知縣給他下跪磕頭,他馬知縣都樂呵呵的心甘情願呀,在所不惜。

正在馬知縣焦頭爛額、不知所措之時,公差突然走進來向他稟報;「縣爺,劉耀德之遺孀求見于您!」

「啊?」馬知縣一听,「怕啥有啥,他們劉氏族的家務事終于鬧到我這里來了,可怎麼偏偏在這種個時候訴訟于公堂呢!」

馬知縣一邊抱怨,一邊向前堂走,當听說青霞是想開鍋造飯之時,他立時驚喜的呆若木雞,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緩過氣之後,不得不再問︰「劉夫人您再說一遍,我馬某耳背。」

馬俊生根本就不相信,他跑斷腿,說破嘴皮都動員不來的事情,有人還會主動找上門來這樣去做。別人躲都躲不及的事情,她劉夫人卻主動打上門來,那她劉夫人是為了什麼?有什麼事情要求助于他馬知縣嗎?不過,在這種非常時期,如果她劉夫人真能開鍋造飯,就是有事求助于他馬知縣,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不違犯大清地律法,他馬知縣情願全力以赴去幫助她。

「卑婦想借婆婆五七之時,開鍋造飯,解尉氏災民暫時之饑餓。」青霞又重復一遍剛才說過的話。

這一次,馬知縣听的一清二楚,為了弄清楚青霞開鍋造飯的背後目的,他馬知縣便直截了當地問︰「說吧劉夫人,說說您的交換條件吧?只要我馬某辦得到,定會全力以赴。」

「交換條件?」青霞迷惑不解地說,「卑婦沒有交換條件,只是想借婆婆的五七祭日,開鍋造飯,救助尉氏災民暫時之饑難,為婆婆地下的亡靈祈福。因為婆婆走的時候,是含恨而死地。」

馬知縣又一次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就這些嗎劉夫人?有什麼您盡管提,我馬某盡力而為。」

「馬大人,您可能是誤會了,卑婦只想開鍋造飯,沒有什麼條件。」對于馬知縣的不信任,青霞感到很委屈,並加重了語氣,重復了自己的來拜見他馬知縣的目的,以證明自己的誠心誠意。

立時,馬知縣有些站立不穩,就是猿猴走路一樣,踉蹌了幾步,躬身彎腰,給青霞行了揖拜之禮,然後,親自執壺為青霞倒茶,雙手奉上,語無倫次地說︰「劉夫人,您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呀!我馬某真是感謝不盡呀……」

馬知縣說著,突然像想起了什麼,急忙說︰「大災之年,開鍋造飯,解災民之餓死之虞,這可是功德無量的行善之事呀,即使開鍋造飯一天,也是功德無量地行善之舉呀!請問劉夫人能開鍋造飯幾天呢?」

「馬大人認為多長時間合適呢?」馬知縣地舉動,讓青霞感動的不知所措。她品了一口馬知縣敬獻地茶水,用征詢的口氣問。「當然是越長越好了。」馬知縣第三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一個月可以吧!」青霞放下茶碗,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我馬某能為你開鍋造飯,救助尉氏災做些什麼?」馬知縣的眼楮開始潮濕。

「五天之後是我婆婆五七祭日,煩勞馬知縣派人在縣衙的大門外張貼告示,讓災民們五天之後,到劉家大門外等候。這五天之內,卑婦派人調運足夠的米糧和柴火到家里,以做好開鍋造飯的一切準備。」

青霞說罷,邁步出了馬知縣的堂室,快步向縣衙大門外走去。立時,她的心中,升騰起一種坦然而寧靜的力量,她仿佛看到九泉之下的祖母在對她笑,看以祖母身邊的父親在對她笑,婆婆在對她笑,婆婆身邊的丈夫在對她笑。而這些笑容里,仿制隱藏了巨大而無窮的神奇力量,仿佛能驅逐掉劉氏族人施加給她的一切恐懼和災難一樣,讓她自信而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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