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遠客所說，一時間洛陽城內蜚短流長，沈家種種不利消息甚囂塵上。說穿了無非是妖孽作祟，妖孽既出必有因由，所以不管真假，沈家為非作歹傷天害理的事情就都出來了。平心而論，在沈家這麼久，沈家就像普通的富有人家一般，沒有特別的好，也沒有特別的壞。
作為家里主事的人，沈遠客沒有欺男霸女為害一方的理想的話，很難說這個家如何喪盡天良。
不過流言是不管這些的。
府內變的很沉悶，雖有高僧做過法，可是恐懼還是扎實的生長在心里。程度體諒下人，調整了宿處，男女當然要分開，但是除此以外誰願意和誰一起住就一起住，彼此照應著更加踏實。
沈遠客讓我挑個丫頭，我說隨他安排。難得他幽默，問我那麼凌心如何。
我搖搖頭，心里有些替凌心覺得悲哀，時間久了，我現她想飛上枝頭。可惜，一來沈遠客這個樹枝太光滑，二來他必然是極不喜落井下石之人的。既然不喜，又留在身邊，我不懂。男人對女人的態度，永遠不像女人對男人那麼干脆決絕。就算不喜歡一樣可以彬彬有禮，一樣可以納為妾室。
沈遠客還是讓程度給我安排了個丫頭，凌蘭，十六歲，同凌心比，樣子平庸了很多，人很瘦，扁扁的臉，上面零星的有些斑點，薄唇沒什麼血色，唯一出彩的是眼楮，像小鹿一樣又黑又圓，濕漉漉的。聲音如蚊蚋，不愛說話。我不由得心生憐惜。
「凌蘭，」我柔聲道，「關于我的事情滿城風雨的，你想必是听到過，我不想辯解什麼，如果你不樂意留下，我去和程總管說一下，就可以調你去別的地方。」
凌蘭搖搖頭，眼楮飛快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道，「小姐，凌蘭願意留下。」
「那麼，」我繼續道，「我必須得提前告訴你，你留在我這兒出去辦事兒，沒準會被人家說風涼話，或者被誰欺負，這些你都要想到。」
「是，」凌蘭低聲道，「凌蘭知道了。」
知道了？就這樣？
「你不在乎嗎？」我追問道，「你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我不想影響你。」
「謝小姐關心，」凌蘭抬起頭，咬著唇道，「您不嫌棄我笨的就行了。」
到底是有凌心的前車之鑒，我亦不想和凌蘭的感情太過親近，日子久了再說吧，至少該是個安分的姑娘。我這里也沒什麼事，便讓她收拾收拾凌心曾經住過的房子，去里面休息了。
陳縣丞隔三差五的過來找個人問問話，一個來月的時間這麼也就過去了。而他似乎也沒問出個所以然。只是關于沈家的傳言還是那麼多，好像滿城的人都虎視眈眈的期盼著快些再有個人失蹤，我懷疑地下賭場都開出了下個失蹤的人是誰的賭局。
沈遠客所言不差，生意果然是一落千丈，他也不在意，只說就當是休息休息，又自嘲道二十多年沒有休息過了。我無法幫他什麼，影響他的惡緣由里到是有我一份。沈老爺和沈夫人則不免有些擔心，雖然不說什麼，但長吁短嘆，眉頭緊鎖。
成雙閣的水碧綠碧綠的，幾尾金紅色的鯉魚悠然的游蕩。仿佛一種默契，我同沈遠客每日的下午都會過來這里，不知從哪天起，他開始教我撫琴。
沈遠客大多數時候依然是不苟言笑，冷淡而疏離，可久了我能覺出來他並非一個冰冷的人，甚至應該是充滿**的，只是有我所不知原因讓他封閉著自己。他的觸角都反噬自己的內心，而從不向外延伸。不過這也不值得奇怪，我亦如此。或者就是因為這樣的相同，才讓我能體會到他的寂寞與壓抑。
這樣的壓抑無法用言語表達，甚至蒼白無味，思量起來，便覺天下蒼涼，毫無意思。只是生者既生，就必要活下去，再無意義，也沒奈何。兩個寂寞的人湊在一起，都知道寂寞是不能排遣的，但是卻可以通過看著對方的寂寞稍微安慰下自己，啊，原來有人和我一樣難過，亦或，原來有人還不如我。然後心覺慶幸，分別好過一些。我不能明白的是，我這樣的歷史悲哀也好寂寞也好絕望也好，都是有所緣故，他卻為何？自小錦衣玉食，萬千寵愛。
偏偏還寂寞的荒荒涼涼，比我還委屈。
若不是他偶爾不經意的落寞讓我同情，真要說他無病申吟。
我們的關系什麼時候這樣好轉的呢？
我也想不出，好像就是因為林墨研把我推到了風口浪尖，所有人不齒我，而沈遠客多少帶點天生的保護欲，天塌下來都要他先抗住，我又是他帶來的，故而除了最初嫌我帶來些麻煩，他就一把將我歸納為他要保護的人了。
不曉得對林墨研這是不是一種悲哀？
而芳浣和沈行的事情，責讓我們變的同仇敵愾起來雖然不知道敵是誰。
說了那麼多，卻都是別人。
我呢？
我不傻，也沒興趣扮純潔，也不能扮，妓女演處女，別人不笑自己也會笑，雖然難免有些訕訕。
沈遠客對我的善意，是出于類似的寂寞，和他的性格，我並無誤會。
但是若說沒有絲毫的感動和漣漪也是不可能的。
我不奢望我還會有愛情，因為我的歷史，也因為對男人的一種厭倦。有些滑稽，就好像別人看遍人間風月勘破紅塵，而我則是閱人無數疲憊莫名。
沈遠客略有不同。
他誠然是男人，可卻更是朋友。
說出來不怕難為情，我沒有過朋友戲子婊子，何來朋友一說？
二十三年來，唯一的一份友誼，我很珍重，小心翼翼，不想越雷池半步。
沈荃?亦是我心愛的妹妹，然而和沈遠客是不同的，一個讓我滿心的去想保護，一個……則是能夠保護我。不管我相信不相信他的能力，我相信的，是他的心意。
二十三年後，有個人對我說，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