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聲問道，「那麼，沈荃?也是飯食而已嗎？」
一片寂靜。
沈遠客平日對誰都冷漠至極，但對沈荃?，卻極寵溺。嚴肅，古板，疏離……可是，疼惜還是會流露的。
「當然是。」沈遠客陰沉沉道，「蘇青嫣，你是想挑釁我嗎？」
我苦笑道，「不是，我……只是……」我講如何敘述我的混亂？
「蘇姑娘，」方寒衣溫和道，「你不要和沈遠客爭，他這個人就這樣。你的心情，我能明白。你現在口口聲聲的清醒，但沒有一年半載，你都沒法真正接受。你需要同伴，蘇姑娘，你不渴望有同伴的陪伴嗎？這芸芸眾生，和你是不同的，他們一旦知你真實身份，會恨不得燒死你，徹底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他們會畏懼你，視你如洪水猛獸。你有的，僅僅是孤獨，逃避，敏感，遠離，偽裝，以及不斷的被追殺，被懷疑，被……所以無論你多麼愛人，多麼重視生命，多麼謹小慎微的討好，都沒用。」他停了停，神情苦澀，「我不想吃人，我和沈遠客無數次為這個問題大打出手，氣極時恨不得殺了對方，可……也只有他是我同伴，可依靠，可信任，相互刺痛，又相互取暖。」
我呆呆的，腦海中卻是空白。
風吹過，那本方寒衣放在桌子上的書被翻開，沙沙作響，紗幔亦飄動。茶水的漣漪好像有顆石子掉了進去一半，一圈圈，跌宕不休。
「蘇姑娘，」方寒衣打斷了我的沉思，輕輕道，「況且你的故事並不完全，我們是同伴，而且，我格外喜歡你，你冰雪聰明，堅強勇敢。所以，我要替你補完這個故事。你剛才說的，其實是後半部分了，前半部分，你不知道，那里面的故事更多，更有趣……」他嘆口氣，「如果是看故事，當然覺得這樣的波折有趣，但是換成自己，毋寧說殘忍。」
我望著他，道，「你說吧，我听。」
沈遠客忽然冷冷道，「方寒衣，你越來越自作主張了。」
我莫名其妙的望著他，不曉得什麼意思。
方寒衣道，「蘇姑娘人是你帶來的，你不能讓她置身事外。況且，」他看看我，安慰似的笑笑，又轉頭望著沈遠客道，「她是我們遇見的，或者說是自以為遇見的第一個同伴，我相信冥冥中的天意，不會是沒有絲毫關聯，我篤定，她和我們的事情有關。沈遠客，蘇姑娘是同伴，不是敵人。」
沈遠客冷哼一聲，道，「你看她哪點像同伴，姿色？身手？能力？」
「聰慧。」方寒衣打斷他，肯定道，「沒有甚多線索，她知道沈老爺吃人；更重要的是，她毫不迂腐，迅的便接受了我們術人的事實。」
我挑眉，迷惑的望著沈遠客，道，「沈公子，莫非你帶我回來，就好像爹娘照顧殘疾的孩兒？」
沈遠客沒說話。
方寒衣道，「蘇姑娘，我們繼續講故事吧。」
我點點頭，知道下面他要說的，才是重點。
「先，我來把你的故事的背景補充完全，」方寒衣微笑道，「人，術人，捕獵者，是三個種族。其中術人和捕獵者都是從人演變而來。這個演變的過程，沒人能說的清，人就是人，無須多說；而術人，就是蘇姑娘你所謂的妖，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卻必須通過吃人的靈魂才能生存下去，吃的越多，能力越強，但若不吃，則會慢慢衰弱，繼而死亡；捕獵者，是術人天敵，他們同樣強大，但是卻不用吃人，他們守護人類，捕殺著人群中的術人。」
方寒衣聲音轉低，「術人必須吃人的靈魂，而捕獵者就根據這樣的線索去追殺。得知這樣的情況的人全盤支持捕獵者。慢慢的，上千年過去了，捕獵者的組織越來越大，人數眾多，而術人，卻慢慢凋零。」
我听著有些許的不對，卻又說不好是哪。
「術人也有著自己的組織，組織由兩個人統領，一個是王，他是術族毫無疑問的腦，決定著術族的一切；另一個是祭祀，如果說王是每一代術族中最強大的男人，祭祀則是每一代中最有意念力的男人，為王提供所有的問題的參考。」
方寒衣眼神溫柔，淺笑著，「這一代，沈遠客是術族的王，而我，是祭祀。」
電光火石之間，我找到了破綻之處，月兌口而出道，「不對，若按你所說，慕容澈他們是捕獵者，擁有龐大的組織，為何慕容澈等並不能確認術人的身份？而你們是術族之，怎麼也無法判斷誰是自己人？」
沈遠客站起身，踱到窗邊，淡淡道，「因為方寒衣剛才給你講的不是現在的事情，而是千年以後。」
我愕然。
方寒衣皺下眉，似不滿沈遠客突然打斷了他的故事，「蘇姑娘，你還是听我慢慢講，就會明白。我剛才說過了，面對日益強大的捕獵者，術族卻越加衰弱，人丁越來越少，上代的祭祀，是術族千百年來最具靈性的一位，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他窮盡一生，終于找到了一個維護術族命運的方式……」
「那就是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我呆呆望著方寒衣。
「老祭祀布了個陣法，讓沈遠客同我，離開了我們的時代，穿越到這個年代來。我們來到這個年代的時間，是二十多年前，我是祭祀，保有自己原來的身體。而他，」方寒衣笑著道，「則是靈魂到了沈遠客的身上，術族的王，人類的身體。直到在這個年代找到我，我才幫著他，重新擁有了術族的力量，力量卻不免打了折扣。」
沈遠客冷哼一聲。
「你們常年在外……」我訥訥道，「就是在找這個年代的術族同伴嗎？」
方寒衣搖搖頭，道，「不。之所以回到這個年代，是根據老祭祀的推衍。他說這個年代，是術族和捕獵者分別重要的形成時期，術人數量開始變多，而捕獵者，也初具規模。最重要的是，這個年代有個人，是捕獵者的核心人物，那個人最初建立了捕獵者的組織，擴大了規模，某種程度上說，他是捕獵者之父。我們要做的，是找到這個人，」方寒衣凝望著我，一字一字道，「然後殺了他，改變歷史。」
「那個人是誰？」我問道。
方寒衣搖頭道，「根據老祭祀所找到的文獻，那個人沒有名字，只有代號‘黑衣’，不知性別，不知年齡，我們的線索，不過是‘黑衣’二字。」
這和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別。
「我們找了二十多年，毫無所獲。甚至都開始懷疑來到這個年代的意義。」方寒衣苦澀的一笑，「但是我們卻忽然遇見了你，蘇姑娘，你是我們來到這個年代，第一個找到的同伴，沈老爺卻成了第二個。你們不像後世的術人，有著自身強烈的不同氣息，而更像人，混跡在人中，殊難分辨。所以，」方寒衣眼楮亮晶晶的望著我道，「這是一個很好的轉變，我有預感，你會是我們尋找到‘黑衣’的一個關鍵。」
我愣在那，手足無措，看看方寒衣，又看看沈遠客。
「蘇青嫣，」沈遠客道，「還有什麼不明白嗎？」
「我……」我囁嚅著，只覺得瞬間給我的東西太多，竟不知道怎麼消化掉了。
「你們，真的是一千年以後來的人？」我問道。
沈遠客點點頭。
我月兌口道，「那我就是你們的……你們的祖女乃女乃輩的了？」
沈遠客臉色一陣青，喝道，「你有沒有正經要問的？」
我瑟縮下，又道，「你們如窮盡一生都找不到黑衣，又怎麼辦？」
方寒衣嘆道，「老祭祀臨死，把一切傳給了我，若一生都找不到，只能說是時也命也，那……也就只能靈魂再次穿越到未來，去帶領著術族，逃避捕獵者的追殺，然後……想辦法再去扭轉命運。」
我心里不曉得怎麼的一疼。
他不過是遠道而來的客人，該走，終究要走的。
終究要走的。
忽然想起那大雪的晚上，和沈遠客的談話，說佛陀，說責任，我如今明白他的意思，他肩膀上，有一個族的責任，他不能懈怠，也不能舍棄，他早已丟掉了個人的選擇，有的只是一個族群的利益。
他眉宇間的寂寞，跨越千年，難怪那樣濃，濃的永遠無法抹去，又那麼淡，淡的像沒有自己。難怪他那麼近，又那麼遠，我們不過是模糊的一個年代，模糊的一些人物，我們，也不過是他遠遠的過客，如花開花落的樹，似聚聚散散的雲。
走的時候，甚至帶不走一點塵埃。
好像夢一場。
夢里他的大笑在陽光中破碎的晃動。
我靜靜的注視著他，自己都詫異于自己的大膽。
那時，我沒有想到術人不得不吃人的無奈，也沒有想到人不甘心被吃的抵抗，還沒有想到捕獵者保護人類的英勇。
那時，我心頭第一次泛起了僅屬于女人的柔情，忘記所謂的是非天道，只想幫他抹掉一點點寂寞。
是，我可以，因為我是他的同伴，就算中間，時隔千年。
沈遠客看著我，又轉頭冷冷道，「方寒衣，你說漏了一點。」
我問，「是什麼？」
沈遠客道，「方寒衣和我一起過來，尋找黑衣，但是方寒衣並不想殺黑衣。」
方寒衣含笑的點點頭，道，「蘇姑娘，我想保護黑衣。」
這兩章交代的內容比較多，多的讓我自己也有點混亂，暫時先走下去吧，不合情理的地方寫完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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